真相終於揭曉,死去的是替身,真正的顧旎曼還活著。
豪仔呆立在院子裡,海風掀起藤椅上的毛毯,他下意識想要伸手,卻在觸到毯子的瞬間僵住,那是死者曾經蓋過的。他緩緩收回手,打了個冷顫。
「你們怎麼知道的?」豪仔問。
幾個警員站在院子裡,目光望向屋裡的場景。
曾詠珊嫻熟地掌控著局面,她極有親和力,語氣婉轉,安撫著人心。
輕柔的嗓音隨著冷風飄蕩,心緒逐漸平靜下來。
祝晴開始重新梳理案情脈絡。
一切始於一個偶然的發現。在翻閱十年前案卷時,祝晴注意到裡面缺少屍體照片。她是警隊新人,不知道現場打撈照片有分級制度,只是出於完整案件記錄的想法,向程星朗申請調閱原始檔案。
在那組加密照片中,她看到了呈現巨人觀狀態的屍體。當年「顧旎曼」跳海殉情的案子裡,搜救隊打撈上來的遺體因長時間浸泡,早已面目全非,五官浮腫變形、表皮大面積脫落。當時的身份確認僅能依靠身形輪廓、骨骼特徵,再以遺書和衣物作為佐證。
後來,又是隱約升起的疑慮。
江小薇、顧旎曼,還有現任太太……她們都受到周永勝的保護,但是,他又是從哪裡找來這麼多需要「拯救」的對象?
再到重新反覆播放航空公司提供的那段監控——
《月蝕》這部戲,祝晴剛看完不久。當時她和放放一起坐在電視機前,孩子的小嘴巴「咔嚓咔嚓」嚼薯片,晃著腳丫子時不時問一些天馬行空的問題,而她,則是當作在加班,認真將這部電影看完整。
電影才看完,印象深刻,監控里的畫面被逐幀放慢後定格在她的背影。那身影莫名熟悉,但她並沒有深想,畢竟那個退票的女人裹得嚴嚴實實,單憑一個背影還不足以確認身份。
只是對方抬起手時那個弧度,讓祝晴突然想起陸永言提起過的「替身」傳聞。這個下意識的聯想,促使她去翻找當年替身的證詞。
關於那位替身的一切,被刻意掩蓋,從未傳出過風聲。最初是周永勝嚴禁外傳,後來他們「死」了,電影卻成為經典,利益攸關,影視公司更是將這個消息徹底封存。
只是男主演實在心有不甘,提起十年前的拍攝有所怨言,與替身有關的線索才會被記在筆錄本上,成了關鍵性的證據。
同時隨著徐家樂的調查,另一條線索浮出水面。
「黃潔雯」這個身份,根本就是偽造的。
周永勝假死,需要新的身份,這尚能理解。但那位所謂的「新太太」,為什麼也要大費周章地偽造身份?顯然,她也在隱藏著什麼。
「還有就是,她從來沒有以正臉露過面。」莫振邦說,「就算是夜間散步,留給島上鄰居的也不過是個背影。去退票,更是全副武裝。」
「周永勝是導演,習慣隱於幕後,長相又平平無奇,即便被人認出,一句『人有相似』就能搪塞過去。」
「可顧旎曼不一樣,她那張臉太有辨識度了。」
所有線索在此刻嚴絲合縫,指向這個必然的結果。
最令人痛心的是,在揭開殉情案的真相前,《月蝕》劇組死去的那個女孩,連一個正式的名字都沒能留下。
人們提起她,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替身小姐。」
原來所謂的替身,竟是替死。
……
陽光照亮顧旎曼的臉,那些蜿蜒的疤痕在強光下顯得愈發猙獰可怖。
傳說中這位秦文的新太太,從未露面,沒有和房東接觸過,就連鄰居也說不上來她的長相。大家只知道他們夫妻恩愛,太太體弱多病,即便盛夏都裹得嚴嚴實實的。
在趕到坪洲之前,警方以為這是顧旎曼的自我保護,畢竟女演員漂亮的臉蛋,輕易就能被認出。
但現在看來,並不完全是這個原因。
顧旎曼臉上到頸部、肩膀溝壑狀的隆起疤痕,如同乾枯的樹皮,在無聲地訴說著她悲慘的境遇。
「別怕,都過去了。」曾詠珊輕聲安撫,「有什麼都可以告訴我們。」
院子裡的議論聲也輕了下來。
「這是……」祝晴眉頭緊蹙。
「硫酸灼傷。」莫振邦沉聲確認。
漫長的沉默後,顧旎曼終於開口。
「永勝真的死了嗎?」
她發聲困難,說話時需要費力仰頭,緩解頸部拉扯的瘢痕。
電影裡,顧旎曼的聲音清亮甜美,而現在,聲音擠出喉嚨,斷斷續續,仿佛在顫抖,音色也有了輕微的改變。
「這次……不是假死了嗎?」她又問。
顧旎曼仰起臉,眼神如她曾飾演的角色般清澈易碎。
豪仔低語:「一朝被蛇咬啊……」
「狼來了的故事。」徐家樂附和道。
警方需要帶她回警署。
顧旎曼動作遲緩地裹上大衣,繫緊每顆紐扣,圍巾層層纏繞。這時他們才注意到,不僅是臉頰,她的雙手同樣布滿灼痕。
最終,她用墨鏡遮住半張臉,輕聲道:「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