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說了!你們這些有錢人把功名都買去了,我這樣的寒門子弟縱使有本事也考不上!」
祁襄平靜地凝視著他扭曲的面龐,半晌才道:「是啊,世道就是如此不公,那你又當如何呢?巴結有錢人,盼著他們吃肉施捨你一口湯喝?」
她冷笑:「別蠢了!他們只會將你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你這樣嘴上說著厭惡不公,又巴不得自己也能從這不公的制度中得著好處的,在他們這些豺狼眼裡,就是最肥的羔羊。」
巷子口傳來一聲輕響,祁襄將手中匕首輕輕一拋,蕭允墨憑空接住刀柄,他在月光下探出半邊身子:「回去了。」
她朝他走過去,拍了一把掛在他胳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祁延:「喂,醒一醒,連喝酒都不行,丟人。」
蕭允墨一伸手,那把匕首貼著鄧有章的臉頰飛過,插入他身後的柴火堆中。他腿一軟,坐到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他們拖著祁延上了馬車,整個車廂很快被這小子的鼾聲填滿。
祁襄歪頭看著他四仰八叉靠在位子上的樣子,目光變得柔軟:「廢物是廢物了點,但真是被養得不錯,殿下費心了。」
蕭允墨苦笑:「我怎麼覺得你這是在埋怨我呢?」
「自己的弟弟是個什麼成色,我心裡還是有數的,他不成器,怪不得殿下。」
沉默片刻,蕭允墨又問:「為什麼要管那窮書生的閒事?」
「我這人有個毛病,見不得人犯蠢。」她的目光從祁延身上移到他臉上,方才那一瞬的溫柔已然褪去八分,「而且,他也給了我想要的情報——麓風書院,確實有問題。」
已入深秋,夜晚的涼風自小窗灌入,祁襄下意識攏了攏領口。
「哎,光顧著辦正事,今晚沒喝夠。」她搓了搓手,輕輕蹙眉。
蕭允墨挪了挪位置,坐到她身邊,直接將她攬進懷裡。祁襄這次沒躲,反倒將頭自然地靠到他肩膀上。像是受了莫大的鼓舞,他又飛快將她的雙手攏進掌心。她的指節冰涼,他的手心溫熱,他們在寂靜中微妙地交流。
過了很長時間,蕭允墨才說:「在肅王府那日,你從我嘴裡討酒喝。」
「還有這樣的事?」
「有。」
「什麼酒,那麼香?」
「不是酒,水而已。」
「啊?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你占我便宜,你虧什麼?」
「殿下房裡有好酒,是不是?」
蕭允墨吸了口氣,吐出一個「嗯」。
祁襄的指尖撓在他的掌心:「王爺居然不請我去了?」
又是短暫的沉默。
「想請你去,但不想讓你喝酒。」
「哦?那殿下說說看,你房裡還有什麼好東西可以請我去看?」
他忍不住笑了一聲,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回到王府,蕭允墨遣許年將祁延扛回房去,祁襄跟著他經過一群守衛,大搖大擺進了正堂後頭的「聽竹院」。
院如其名,步道兩旁滿種修竹,秋風掃過,竹葉沙沙作響,其聲遠近可聞。這院子也同當年世子府的格局一模一樣,祁襄離開世子府前的一年裡,時常宿在蕭允墨房中,此時仿佛故地重遊,不免有些感慨。步入正房,繞過屏風後便見牆上掛一幅竹林圖,她禁不住多看了兩眼,因為那幅畫正出自她本人的手筆。
「畫得一點也不好。」她撇過頭去。
「那你再畫一幅就是了。」
「五百兩。」
「成交。」
祁襄嘻嘻笑開了,眸子裡映著燭光。進到裡間,她忽然回頭望著他,一臉天真地問:「是該我給殿下倒茶還是殿下給我倒茶?」
蕭允墨翻了個白眼:「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