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襄低聲重複:「尋花……閣主?」
她警惕地看了看師徒二人,問:「請問尋花閣……是幹什麼的?不是什麼……風月之地吧……」
洛虛塵哈哈一笑:「小姑娘,咱們這兒深處群山腹地,只有我這老頭子,和這小子二人,恐怕連只母蚊子都不見,何來的風月啊!」
慕雲也笑了:「尋花閣做的事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替人辦辦白事,順便在江湖上,傳遞些消息。」
祁襄思索了半天,沒聽明白:「辦白事……和傳遞消息……有什麼關聯?」
洛虛塵道:「上到達官顯貴,小到平民百姓,誰家不辦白事?白事之上,最能顯出誰家與誰家交好、誰家與誰家熟絡,人情冷暖、真情假意,只要留心,皆可洞見。」
他緩緩起身,拍了拍慕雲的肩膀道:「等小姑娘
身子好了,便送她下山去吧。」
半月後某日,祁襄站在洛虛塵的竹屋門口,探頭朝裡頭張望。
老頭兒正在閉目養神,面前的茶爐噗噗冒著熱氣。
「小姑娘,可是來跟老頭子告別的?」他的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眼睛卻未睜開。
祁襄忽然拜下身去:「祁襄已是無家可歸之人,還請先生,垂憐收留,我幹活兒利索,您就留我在山莊之中當個粗使雜役也成。」
洛虛塵悠悠道:「尋花山莊平日裡就我一人,何需雜役?」
「那先生可否收我為徒?」
洛虛塵睨了睨她,摸著鬍鬚道:「想當我徒弟?那得看你有無慧根。」
「慕雲公子告訴過我,先生精通陰陽之術,他借我一本《道德經》,一本《周易》,並一本《葬書》,我都已讀完了。」
「哦?」老頭兒來了興致,朝她招了招手,「小姑娘,你過來。」
他讓祁襄在小案對面坐下,手指沾了沾杯中茶水,在檀木桌上橫豎畫了幾道。
祁襄看了看那圖案,淡定道:「天雷無妄,順勢則無虞。」
洛虛塵點點頭,復沾茶水,在一旁又寫了一卦。
祁襄仔細一瞧,又道:「地火明夷,前途不明,心定則路寧。」
洛虛塵面露微笑:「既然天意如此,我便順勢而為,你也定下心來,留在山中吧。」
祁襄連忙磕頭:「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尋花山莊的日子平靜如水,師父那些白事生意都在山下,沒生意的日子,便只有她和老頭子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洛虛塵對祁襄的教導也算無所保留,陰陽道術、經史謀略、武學兵器,無不傾囊相授。
慕雲雖是她的師兄,卻時常不在山上,祁襄只聽師父說過他在京城長住,卻也不知是什麼底細。
這日慕雲又上山來,照常給她從京城帶了手信,她打開布包一看,神情些失望:「師兄送我這些胭脂水粉,我也用不上,還不如帶些好吃的。」
他笑著從背後又拿出一個兜子來:「還能忘了給你帶吃的?」
「誒呦,我就知道師兄疼我!」她開心地打開兜子查看,棗泥酥、杏仁酥、綠豆餅……都是她喜歡的果子。
她嘴裡吃著點心,隨口問道:「師兄,你究竟在京城做什麼買賣的?總不見人。」
慕雲的神色有些許猶疑,愣了半晌才道:「其實也沒在忙什麼,總是家人在那邊,雖然並不親厚,卻也不能離家太久。」
祁襄點點頭,目光落在他腰間的玉佩上:「也是,想必師兄是大戶人家出身,世家大族之中,沒人是自由的。」
慕雲笑了笑:「是啊,不如你,阿襄現在是自由的了。」
祁襄翻了個白眼:「師兄揶揄我!」
「沒有,我是真心為你高興。」
這天夜裡,祁襄照常提著燒好的熱水送到洛虛塵門前,正要敲門,聽見裡頭師徒倆正秉燭夜談。她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細細聆聽起來。
慕云:「師父,又近中秋重陽,宮中宴飲頗多,這兩月徒兒恐怕脫不開身。」
洛虛塵:「無妨,有事我遣阿襄去便是,她這孩子,機靈勁兒比你一點不差。」
慕云:「那是自然,阿襄比我天資高多了。」
洛虛塵:「殿下何時這般謙虛了?」
慕云:「師父……說了多少次了,莫這樣喚我,這裡沒有什麼殿下。」
「啪嗒」,祁襄手中舀水的木勺掉到地上,「殿下」兩個字無比刺耳,像刀子一樣扎在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