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的掛飾,這是去看郎中那一日在街邊小攤淘到的玩意兒,若她的孩子平安降生,開春就是申猴年。
石室內火光通明,她的眼前卻什麼都瞧不見了……
時間凝滯,日月不明。
終於,吊在屋頂上的繩子被驟然卸下,祁襄跌倒在地,撞擊拉回了她游離的神智。她咽了咽滿嘴的血腥氣,費力抬起眼。
赤霞蟒袍之下,鞋履纖塵不染,與這陰濕齷齪的地牢格格不入。蕭敬逸低頭看著她,像在看一隻陰溝里的老鼠。
「這頓打,一是罰你勾引世子,二是罰你私自出逃。」
她瞥了眼一地的紅,生命仍在從她的身體裡流逝而出,匯入那灘黏稠的血泊。她「嗤」了一聲,望向他的深栗色雙眸被恨意填滿:「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不然,我早晚會殺了你。」
「你的命你不在乎,你弟弟的命呢?」蕭敬逸完全沒有被威脅到,反而露出一絲戲謔的笑,「墨兒有一個軟肋,而你,卻有兩個。」
他的臉再次變得陰沉,聲音從頭頂壓下來:「你這樣的身份,也配肖想世子妃的位子?」
她抬起頭,眼中凝著恨:「我從未想過要當什麼世子妃。」
「沒有最好,若你將孩子的事透露給墨兒半個字,就等著給你那個廢物弟弟收屍吧。還有,待他回來,你早日自行離開王府,我可不像你這樣的禍害,留在我兒子身邊。」
「我本就不想留在這裡……」她倔強地仰著頭,身子微微顫抖。
「哼,他就是跟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賤貨混久了,才生出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你連親骨肉都算計,就不怕遭報應?」
「我是為了墨兒著想,才讓他別露鋒芒,他若出息,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的苦心。至於你肚子裡那個小雜種,與我蕭家,沒有半分干係!」
老懷王轉身往石室外走,對身邊人道:「找個郎中給她診治,墨兒回來之前,別讓她死了。」
祁襄再睜開眼時,蕭允墨的臉就在眼前。他的聲音卻仿佛自千里之外傳來。
「襄兒?襄兒?你醒了!」他臉上明明是高興,眼眶卻通紅,像熬了幾夜沒睡,一張臉白得沒了人氣。
她沒說話,沒力氣說,也無話可說。她想起身,四肢卻毫無知覺。
「你傷得很重……得養一段時日才能走動。」
他心疼地望著她,輕輕握住她包著傷布的手:「襄兒,都怪我。」
她撇過臉,不再看他。
整整兩月,蕭允墨日日陪在她身邊,換各種法子逗她開心,她卻沒再與他說一句話,只是定定看著窗外。
在名醫的悉心照料下,斷了的筋骨總算慢慢續上。然而胸前後背的鞭傷和烙鐵印卻會留下永久的疤痕。侍女們給她換藥時她從不許蕭允墨在場。既然心裡的傷不必讓他知道,那皮外傷就更不必了。
一個炎熱的夏日,他攜著門外的蟬鳴,滿臉笑意走進她的房間。
「襄兒,你能走了!」他將她摟進懷裡,懷抱也如天氣一般熾熱。
她輕輕掙脫,抬頭望著他,蕭允墨的皮膚比她更白,不見血色,卻又反襯出唇瓣的殷紅,深邃的雙眸嵌在微陷的眼窩裡,仍是她熟悉的那副病西施的模樣。
驀地,她抽出他腰間的佩劍,單刀直入,鋒刃扎進他胸膛,她拔出劍來,扔到地上,鮮血瞬間噴涌而出。
「襄兒……」蕭允墨捂著胸口,一臉錯愕。
「我恨你。」她沖了出去,一路往外跑,整個王府並無一人攔她。
她走走停停,不知過了多久,在郊外的銀杏林被一塊石頭絆倒。身上的疼痛如洪水般將她吞沒,她從喉嚨里擠出兩聲悽厲的嘶吼。
她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一攤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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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襄說起當年的事,一開始情緒還些許激動,到後來,反而陷入一種極端的冷靜之中,語氣波瀾不驚,仿佛說的是他人的遭遇。
而在一旁沉默聆聽的蕭允墨,卻仿佛發了瘋一般,他緊緊擁住她,指節嵌入她衣衫,熱淚滴落她頸側。
「是我無用……是我無用……當年就應該……應該一劍殺了他……殺了他!」
祁襄只覺疲憊:「是你無用,你我都無用之極。只不過,就算你那時就知道,又有什麼能耐與你父親抗衡?」
蕭允墨悲痛欲絕:「襄兒,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們的孩子……」
「你是對不起我們,不過孩子似乎,不想索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