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替龔大人洗淨身子,休整遺容,穿上壽衣,預訂的棺材也剛好送到,三人將他抬了進去,總算給了他一點體面。
從殮房出來,林策還在院裡等著,祁襄朝他招了招手:「林大人要是沒公務,咱們喝酒去?」
何田急著同張瑤獨處,在一旁搶著說:「姑娘,我們……先回客棧了。」
祁襄笑著看了看他,道:「去吧去吧,我今晚與林大人有要事相商,不會回去太早。」
對著祁襄耐人尋味的目光,張瑤罕見地紅了臉,嘟囔了一句:「阿襄,別開玩笑了……」
「我沒開玩笑,人真的很,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商量。」
祁襄與林策好不容易找到一間開門迎客的酒樓,裡頭客人寥寥無幾,他們找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叫了兩壺酒並幾道小菜,邊飲邊聊起來。
林策率先開了口,實則是回答祁襄在殮房內問的問題:「那銀翅蟲卵是藏在下級官員和各地豪紳向他行賄的物品中的,有一批來自西域的織毯,就在那裡頭藏著。」
「這麼說,龔大人貪贓枉法,卻遭了報應咯?」
林策沉默片刻,又道:「這個案子的奇特之處就在於此,據他手下官員和本地百姓所說,龔茂是本朝難得的清官。」
祁襄失笑:「本朝難得?呵,林大人倒是敢說!」
「有何不敢?事實如此!」林策頗有幾分義憤填膺。
「林大人這樣的出身,自然是從不用為生計犯愁,官場貪墨成風,逐級上貢,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的緣故,許多底層官員,亦是身不由己啊。」
林策不悅道:「祁姑娘的意思是,我站著說話不腰疼?」
祁襄舉起酒杯與他碰了碰:「林大人莫生氣,我沒這意思……你倒是細說說,那這龔大人,到底是不是貪官?」
林策神情緩和了些許,道:「他家中乍一看很是清貧,卻在地窖中發現了大量財物珍寶,那十數匹西域織毯應是新得的,因此還暫存在他府衙的內署臥房之內。」
「那救濟糧摻假之事,多半也與他脫不了干係咯?」
「人人都道是他在救濟糧中做了手腳,為一己私利置百姓於不顧,才會遭了天譴,落得這樣慘死的下場。」
「事實也是如此嗎?」
林策一籌莫展:「經手過救濟糧的府衙差役皆說未發現糧食有異樣之處,還說運往各縣之前,龔知府曾親自檢查過那些糧食,也許就是那時做的手腳,可如今我們也並未發現什麼證據。」
祁襄默默干下一杯酒,似是在思考,一時無話。
林策卻忽然轉了話題:「我聽說懷王殿下病了?」
祁襄望著窗外道:「殿下常年病著,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那你怎的沒在他身邊照顧?聽太后娘娘說,殿下這次病得嚴重,已然臥床不起,可是真的?」
祁襄面色微沉,話里還帶著一絲怨懟:「是真的,但他不需要我照顧,如今也不肯見我了。」
林策先是一愣,又試探著問:「你與殿下這是……鬧了彆扭?」
祁襄煩躁地抓過酒壺,給自己倒了杯酒,仰頭一飲而盡:「沒有,林大人這麼關心懷王殿下,大可自己去薊州看望他,何必問我?」
聽她這麼說,林策也只好不再問下去,佯裝理了理衣角,又問:「你在府衙時對何田說有要事與我相商……是什麼事?」
「哦……」祁襄臉上的僵硬柔和了些許,「就是緝事司的事,說起這個,我還沒好好謝謝林大
人替我去重查李定之那個案子。」
「謝……倒是不用,查案本來就是我的分內事,只不過……」他有些猶豫,還是問了出來,「你叫我再查這件事,是與那個花間公子有關吧?」
「嗯。」
「我有一事不明,這花間公子與祁襄姑娘是什麼交情,值得你如此幫他?」
祁襄微微一笑道:「好友知己,互相幫忙。」
林策眼神複雜,欲言又止,遲疑再三,說道:「可他並不是朝廷能夠容得了的人,姑娘還是要與他保持距離,以免受了牽連。」
祁襄望向他,眼神犀利:「那林大人呢?你也認為他這樣的人是個禍害?」
林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道:「此人的確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但他的才能,應當為朝廷所用,而不是總躲在暗處,成了朝廷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