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略長的幡勝在光與風裡撲簌簌翻動,划過臉頰,她可能有點煩,摘下來插進多寶袋口袋,跟某根還未拿出來的藥草放一起。
似乎察覺到視線,在呂鶴遲抬眼望過來的瞬間,沈鯉追躲進窗後,覺得自己有點毛病。
長得也就那麼回事,沒什麼可看的。
不多時,窗下傳來呂遂願大呼小叫:「哎?阿姐你的花勝呢,咋不戴著?你答應我好好戴著了,多好看的!」
沈鯉追又看過去,呂鶴遲正握著筆,動作凝固了一瞬:「……」
「戴著呀!」
她又亮出那個笑眯眯的樣子:「我好好收著呢。出門再戴,碰壞了多可惜。」
扯淡,她忘了。
沈鯉追敢肯定,她絕對是忘了。
果然小妹一走,她渾身上下地找,頭上摸一摸、腰間摸一摸,獨獨忘記了眼前那麼大一個多寶袋。然後從窗口裡消失,估摸著是去房裡找了。
看了一會兒還沒人出來,沈鯉追讓左符找出一文錢來。放在指尖彈到她窗邊的小案上,發出「啪」地脆響。
呂鶴遲扶著窗邊向上面看過來,沈鯉追就問:「你在畫什麼?」
「這個是昨天剛跟……呀,在這兒呢!」她喜出望外地抽出那支幡勝來,繼續回答:「跟別的藥戶換——」
再一抬頭,上面的人已經不見了。
下午左符把呂鶴遲熬好的湯藥端進來時,藥碗旁邊放著那枚銅錢,和一支幹掉的草。
「呂姑娘說,叫七葉一枝花。還說——」
「嗯?」
「還說商賈人家這樣隨意對待銀錢,會破財的。」
沈鯉追一連聲地笑,「淨在乎些奇怪小事。」
昨日還晴,第二天就陰雨瀝瀝,寒入骨髓,冷得人發抖。
呂鶴遲本以為今天也是一日無事,沒想到早上剛起床,便有一位高挑姑娘撐著傘來到山客來館,詢問:「呂鶴遲呂姑娘可在?妾身乃寨西白家女使山霧,來替我家夫人尋醫。」
見姐妹倆還未來得及梳洗的模樣,山霧欠身行禮:「打擾姑娘實是無奈,只因夫人急病突發又出行不便,可否請二位姑娘隨我去府中用早膳?」
瓊林間外,住客打扮的人同左符耳語幾句後走開了。左符扣門轉達給沈鯉追:「寨西白府,是砂藍夫人麾下一名中軍將,方才差人來請呂姑娘入府給『夫人』看診。但——他無父母,亦無娶妻,家中未曾聽聞有過其它女眷。」
沈鯉追微不可查地皺下眉頭。倒是沒有料到會有這點……意外。
砂藍夫人掌政第一年,就派遣精通漢文的族人來到中原太醫院學醫,她身邊應有自己的醫官,按道理不會找上呂鶴遲這名不見經傳的走方醫。
要麼是這位中軍將府里確實多了一名女眷,要麼就是急病亂投醫。
如果是後者,為防止泄密白磨使部必然殺人滅口。呂鶴遲這在異鄉舉目無親的走方醫有幾分可能會走出白磨使部王庭?
「跟著。」
「是,已經派人了。」左符問道,「若有意外,是否出手相救?」
沈鯉追靜默片刻,直到左符催問:「主人?」
「在衛王到來之前,無論黑白蠻部發生何事,都按兵不動。」
「是。」
左符的腳步聲消失了。沈鯉追端詳著那株七葉一枝花,低聲說道:「呂鶴遲啊呂鶴遲……你這名字起得不好。世間好事來得晚,壞事卻總是早一步啊。」
寨西比寨東要僻靜許多,連攤販都少有。
路途遠,為了腳程快些,山霧還帶著兩輛小轎,自己則騎馬,約摸小半個時辰才停下。掀開轎簾,已經到了白府門口。
府門不大,兩進院子,亭台樸素,僕從也不多。呂遂願在院落里看到習武用的草人與木樁,興奮地拉著她阿姐看,卻不知為何被呂鶴遲以食指抵唇,微微搖頭。
邁進主人家臥房,山霧隔著一道屏風向帳內稟報:「夫人,呂大夫請來了。」
裡面傳出女子咳嗽的聲音:「……快請。」
呂鶴遲把呂遂願身上的小背囊拿下來,「那就打擾夫人了。」呂遂願要跟著她一起去,卻被她拉著手臂按住,對山霧笑一笑:「山霧姑娘,還請給一杯熱茶與我們二人暖暖手。」說完捏了捏小妹手腕,「你身上尚有雨寒,別過給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