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出氣?他一個宦官出什麼氣?!」
穆成禮淡淡地說:「是天子的氣。」
匡瑞不出聲,一拳頭砸在案几上,酒杯都灑了。他便直接拿著酒壺往嘴裡倒,抹了一把嘴巴子,很快就把自己喝得爛醉。
韋昭寧問穆成禮:「殿下,此計不能長久。『他』既已出手,我們不能再等了,殿下總要有個決斷。」
穆成禮卻遲遲沒有回答。韋昭寧輕嘆一聲,不再催促。
崔玉節的宅邸在皇城南,距離宮城跟李欒相舍一樣近。
原是天子賞賜崔寶盒的宅子,前朝時也曾是相府。崔寶盒不斷擴建,占地更加廣大,崔玉節與其它義子大多數時間都生活在這裡。
宮變之後論功行賞,崔玉節便向天子要了這棟宅邸的主宅。即便把擴建部分分割出去,餘下房屋也非常可觀。
以前人們叫它「寶宅」,現在則叫「崔府」。
知道他要回來,都管高英娥把里外都打理好,早早站在門口等著。回臥房一換衣服又發現受了重傷,心疼得掉下眼淚來。
「怎麼又這樣……你娘親看了要哭死的呀……我就知道天子叫你出去准沒什麼好事!」
崔玉節趕緊系好衣服,刻意晃一晃手臂,「我沒事的呀,您看,這不好好的嗎?」從她手裡拿過手絹給她擦淚,捧著她的臉說,「高嬤,我餓了。」
高氏原是隨他母親從娘家而來的廚娘,一生未婚,從小看他長大,已經是如另一個娘親一般的存在。聽他這樣說,明知道是轉移話題,又扛不住他撒嬌,瞪他一眼圍上圍裙去廚房了。
廚房早就備好菜,就等著他回來吃上一口熱的。
把食案放在坐榻前,看崔玉節動了筷子,高英娥這才轉身去開他的行李。雖有僕從,但他近身之事高英娥還是習慣親自動手。
箱裡是左符收的換洗衣物,高英娥從整整齊齊的巾、帕里發現一條繡著白鶴的手巾。
粗布舊巾子,看褶痕,是相當明顯的女子用包頭巾。因為高英娥以前就常戴,做廚娘時腰間的擦手帕子用舊了也捨不得扔,總要留著干點啥,現下也改不了。
高門大戶的女子首服精緻且樣式多,是不屑於用舊帕的。這一定是像她這般習慣幹活的女子。
崔玉節箱籠里出現女用巾帕已經很奇怪了,還是這樣的一條?
「少主人,這是……?」
看到那帕子的一瞬間,高英娥在崔玉節臉上看到從未有過的神情變幻。認出它是什麼、震驚它怎麼會在這裡、不相信它竟然在這裡、慌亂於被人發現它在自己箱籠里,然後故作鎮定,「左符裝錯了,扔了吧。」
「好,老身知道了。」
她出門便去找左符,左符不知幹什麼去了,剛回來。見她拿著帕子便反問:「主人如何說?」
「他說你放錯了。」
「哦,那便是放錯了。」
高英娥猛拍他後背,常年力氣活練出來的手勁兒奇大,「別想蒙我,我還不知道你?」左符比她心思更細緻,不會出現錯放。「到底是怎麼回事?」
左符被她拍得差點吐血,一個趔趄收住腳步。「是給主人治傷的女醫,不會再見了。」
高英娥端詳了一會兒帕子:「應是個勤勞節省的姑娘。」
正說著,崔玉節突然追過來,看見那手帕目光閃爍,想說什麼又不說。高英娥把帕子疊吧疊吧團進手裡,「這就扔!」說完就走了。
嘴巴開合半天,愣是一個音沒發出來。崔玉節氣急敗壞,轉而問左符:「為什麼那東西會在?」
「從太平藥局走時,主人不是放在身邊了嗎?」
「我何時放的,我怎麼不知道?!」
「夾在別的物件里,大概是沒看到。」
「你看到為什麼不問問我?」
「屬下以為是主人要留的。」
「我留它幹什麼!!!」
「屬下知錯,這去跟高嬤說燒了它。」
左符轉身欲追高英娥,又被崔玉節叫住:「站住!」
他來來回回踱步,低聲問:「那天送她回旅舍時,她……有跟你說什麼嗎?」
「有。」左符回想,「呂姑娘說,京城醫官醫術高明,比她強上很多。千萬記得找醫官來看,不要仗著恢復得快就不管不顧。所以屬下去請康醫官了。」
「沒了?」
「沒了。」
崔玉節盯著左符,左符低頭看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