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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做個司空見慣的尋常女子不行嗎?該生氣的時候就生氣,該害怕的時候就害怕,不要老是讓他射出去的箭轉回來插在自己身上!

崔玉節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誰的氣,到底在氣哪一樁。

呂鶴遲一樣一樣收拾起藥箱,說:「鶴遲稍晚一日也回長山寨,若有不適可請左司使來喚我。總司使日後回了京城,千萬好好保重。」

他連一個「好」都被堵在喉嚨里。

說話啊,無論什麼都行,說話啊崔玉節!

崔玉節這輩子第一次恨自己的嘴。然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腳步聲消失,他都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早膳過後,呂鶴遲聽見旅舍外有些嘈雜,應該是砂藍軍護送衛王與崔玉節回長山寨了。

她合上案几上的書本,揉了下眉心。

她最近時常在想,在成為崔寶盒義子之前,他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如果沒有服過風凝月露,還會像如今這樣不懼死、不求生嗎?

他原本應該是什麼樣的人?

大概是一位嘴巴有些壞,愛出風頭但器宇軒昂、意氣風發又絕不服輸的小郎君吧。若加上時不時流露的自輕自厭,就成了自己所見的崔玉節。

說「我父教我:死不了,就什麼事都敢去做。山匪啊,兇徒啊,刀劍毒藥啊,無甚可怕。」

說「也許多燒燒香就好了,也可能下輩子就好了。」

說「小傷而已,這胳膊廢了就廢了,無甚可惜。」

說「我倚仗的是天子,我怕什麼。」

所以自己對崔玉節說的那句話,說得太重了嗎?

「阿姐……我歇會兒再抄行不行啊……」呂遂願抄書抄得脖子疼,趴在小案上哼哼唧唧。看她阿姐把搜羅來的藥典、古籍都翻完了,「那個美人入夜有頭緒嗎?」

呂鶴遲微微搖頭。

父親當年有人有錢都沒能找到,如今自己一個人更是如大海撈針。

「就那麼一句語焉不詳的話,連花葉形狀都不知道,哪裡找得到啊。」她替她阿姐抱怨,「那寫得也不像草藥,倒像是情人會上傳來傳去的私會故事。」

「私會故事?」

「對啊!」呂遂願躺在她阿姐腿上,給她講自己聽見的那些艷情故事,個個都讓人臉紅心跳,可比那個美人入夜露骨多了。

是啊,寫得不像是草藥,像話本里常常會出現的志怪故事。

月夜下與神秘美人相遇,與之相談甚歡,未曾發覺心中情絲已動,想念著美人獨枕而眠,醒來時卻發現自己早已故去多時,幽魂已經不知飄向哪裡。

言辭憂傷,卻又沒有一絲怨恨,反而有種懷念。

劇毒又如何,撫我衷腸即是良藥,汝之砒霜,吾之蜜糖。

一生得一情衷之人,即便因她而死也在所不惜。

呂鶴遲驀地看向小妹:「對啊,如果它寫的就是一段故事呢?」

阿娘和自己都先入為主且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段話寫的就是草藥特性。

這麼多年以來,她也不是沒有思考過這段模稜兩可的話是什麼意思,但從未想過:它如果不是指草藥本身,而是指關於它的故事呢?

元日即將來臨,長山寨這幾天更加熱鬧非凡。

穆成禮也在館驛設宴招待白黑兩部,走完這個過場就可以啟程回京城了。

崔玉節沒有去,懶得出席,也不想看見衛王。看見他就會想起山水園、避風亭、呂鶴遲,若不是因為他胡亂插話,怎麼會有後來的不歡而散?

當然,是他單方面的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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