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節輕輕一推,那半扇門就倒了。
已經是傍晚,落日讓破敗宅子裡多了些夕照的暖意,映在雜草叢生的庭院裡,窗欞間,仿佛是有人在夜幕來臨前點起的燭火。
比起崔府這院落自然十分小,但比起尋常人家,三進院落在寸土寸金的京周府內可算得上寬闊,許多朝中為官之人賃居都住不起這樣的院子。
呂鶴遲仰頭望著院中樹木的樣子,讓崔玉節似曾相識。夢裡面,小時候的她也是這樣看著,說「我若是貓就好了。」
進了正院,呂鶴遲指著一間門窗俱無的空房說:「我住這間。」她走進去,房中只余破掉的空匣子,繡了一半的手帕被踩進泥里,她看著地上:「我手笨,怎麼都學不會。」
崔玉節想起那條巾帕上的鶴來。
呂鶴遲從窗洞裡望出去,「對面是阿弟。他不愛在房裡待著,也不愛念書,一心想做大將軍,上戰場。學了點皮毛就來找我搗亂,被我揍。但他還是經常來找我,因為闖禍受傷了不敢讓人知道,只有我給他包紮。」
她回頭看崔玉節:「是不是名字里有『鯉』的人,都很任性不聽話?」
「那是不是名字里有『鶴』的人,都很膽大又會氣人?」
呂鶴遲笑起來。出門在主屋前站定,「我也不經常在房裡,很多時間都在這裡。」
她猶豫里一下才進去,半晌沒有說話。
雖已殘破不堪,但房中曾經的模樣依然在記憶中清晰浮現,好像她從未離開過。
「我阿娘就坐在那裡等在父親,從天亮等到天黑,再等到天亮。她總是跟我說父親有多好,說他是她見過最聰慧專一之人,說他一定會有出息。」
呂鶴遲嘆了口氣,「我阿娘啊,是我見過最——深情的女子。」
崔玉節站在她身後,不知道她是何種表情,但「深情」這兩個字,他卻聽出一種冷意。
「她口中的那個父親誰都沒見過。我沒有,阿弟也沒有。小郎君見過的聞乾又是什麼面目?」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把試藥人當畜生、當物件,對崔寶盒卑躬屈膝,言聽計從。」崔玉節毫不客氣地說,「在我眼裡,他沒有『人』的面目。」
「小郎君知道他在我眼中是何種模樣嗎?」呂鶴遲說,「他沒有面目。」
「我記不得他的臉,記不得他的聲音,只能聞到他身上的藥味,袖口和衣襟上的藥渣、粉末,經常會忘記家中有這樣一個人,直到阿娘說『夫君回來了』,我才知道,啊,那個人是父親。」
呂鶴遲沉默了好久,充滿疑問地說:「所以我始終不能明白,阿娘的深情從何而來?」
「她也會跟父親吵架,在父親走後默默哭泣,整夜不睡,人日漸萎靡消瘦,卻從來沒想過離開。」她轉過身來看著崔玉節,「哪怕她知道,我和她都是父親最開始的試藥人。」
崔玉節不知道該對哪一點表示震驚,是「她知道」還是「最開始的試藥人」?或者都是?
天色暗下來,但呂鶴遲還是能看清他的表情,笑一笑說:「沒事的,那時候風凝月露還未成,毒性還沒那麼大呢。」
她帶著他繼續走,到後院時,話就更多了。那是父親的藥房、那是阿弟的練武場、那是她發現家僕會抄近道去後門的小路。
「以前我會偷著溜出去玩,大了以後就不行了。但是阿娘會幫我偷著藏一些閒書,我惹父親生氣她也從來不會罵我——只有一次,我惹她傷心了。」
「父親不管藥局,阿娘也不懂經營之事,藥主管捲走銀錢都不止一次,被夥計要雇錢鬧上家門,我就說我要跟著都管學管帳,阿娘也跟著我去坊柜上,遇見從阿娘老家來的人。我那時才知道,原來阿娘曾經是當地聞名的女醫『呂小娘子』,我只知她醫術好,沒想到會如此好。」=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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