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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鶴遲把筆墨都帶來了,裝在新竹筒里,拿出來給他擺好:「師兄弟在準備我師父的法事,結束後也會一起抄的。」

法事?她師父的法事?崔玉節一時沒了聲音。

「三日前,她老人家羽化升天了。」

崔玉節默默地坐到她面前去,「你……還好嗎?」

呂鶴遲搖搖頭,極輕極輕的聲音說:「不好,一點都不好。」

崔玉節心中一緊。

她難得如此直率坦誠,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無法擁她入懷,也說不出口「我還在」這樣蒼白的安慰。

「言風師兄從道觀書藏中,翻到幾本阿娘留下的手記。大多是試藥之後的廢方,只有一本,是她仍清醒時寫下來的舊日小事。」

雜七雜八的,什麼都有。從小時候與父親學醫、行醫時見到的怪症;到兒子降生前夜做了不錯的夢;幫女兒把志怪話本藏起來,無事時翻了翻,頓覺有趣,怪不得她愛看。

寫到狂症犯時,醒來第一眼總是看到女兒,因為「喚吾醒來者,總是鶴兒。」

「她說,『鶴兒喚阿娘,十四年來吾卻應之無幾,甚是後悔。』」呂鶴遲低頭笑一笑,頓了下,「真是的,人不在身邊才知道後悔。」

崔玉節捉住她的兩手,握在手心裡。

「我跟師父之間……不似別的師徒那般親近。師父性子冷,還總說些玄而又玄的話,讓人聽不懂,我又笨,學得慢,不敢張口問,總覺得師父不會喜歡我。」

她們經常一天說不上幾句話,無名沉默,呂鶴遲也沉默;她誤觸毒物,無名不安慰,而是說記得此刻症狀,毒性進展,記得用藥後如何消褪;在軍寨治傷,無名讓人壓著骨肉潰爛的軍士,說,來,跟我一起把他腿骨鋸下。等她作嘔吐完了,再去治下一個。

一個教,一個學,一起趕路,看病,挨餓,受窮,同床睡,同桌吃,仔細想起來,她四年間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是跟無名分開過的。

決定去找美人入夜的時候,無名也絲毫沒有挽留。呂鶴遲想,師父明明一個人自由慣了,突然間要照顧個徒兒,她其實很辛苦的。

「可她把一生所學都毫無保留給了我,師父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她成了生性淡漠無所欲求的無名,在這俗世間最偏愛的一個人。

「她們總是在離開我的時候,讓我知道——」知道她也被好好在乎過。

好生氣。生她們的氣,也生自己的氣,早知道多應她幾聲,早知她多喚幾聲。

呂鶴遲微微蹙眉,垂著臉,抽出手來抹了兩把淚水,吸吸鼻子,抬頭看他:「我要帶著她的醫案走,聽康醫官說,新帝為安撫朝堂,不出國喪就要你離京。所以,時間不多了。」

「你是要……跟我一起嗎?」

「不然呢?你該不是以為,欠我的就不用還了吧?」呂鶴遲摸一摸他身上的傷處,「這也要算上一筆的。」說完便同他告別,說出京再見。

崔玉節用盡全身力氣,才把那滿腔狂喜壓下去,嘟囔著「我到底欠你什麼……」然後把地上書冊紙筆拿起來,問獄卒要多兩支蠟燭。

離京的前一夜,新帝親自與康壽來獄中探視他。

崔玉節正眯著眼睛、抻著脖子在燈燭下奮筆疾書,知道他們來,頭也不抬地說:「等我一下,這頁抄完就沒了。」

新帝便等著。他和他都知道,此時此刻,是新帝最後一次做「穆守安」,也是崔玉節最後一次做他的友人。

打開牢門,近身內侍擺好食案酒菜,侍了茶。穆守安與康壽一邊喝茶一邊低聲嘀咕。

「讓新帝等他抄書,罪加一等。」穆守安拿手掩著嘴巴說。

「那等他到了吉水,再把他流到嶺南去。」康壽也遮著嘴巴悄聲回道。

崔玉節把醫冊合上,放下筆,轉回身:「以為我聽不到是吧?」說罷拿起茶碗一口氣喝乾,放下時,內侍又添好。

「明日我就走了,以後再也無從得見。我承諾之事已經做到,你答應我的可別忘了。」他對穆守安說。

應朝佞臣第一頁,大書特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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