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梁侯準備的「下下策」——
讓北疆守軍的「自己人」釋放京都爭儲動亂的假消息,並故意在關口開個口子,放胡馬殺入邊境。
逼迫燕王調兵抗敵!
年前,先皇曾為了那妖姬鄧姣大動土木,修建南巡的行宮。
皇帝在獵場上被韃子刺客暗箭刺殺,本就是奇恥大辱,太后為了維持皇室尊嚴,幾乎掏空了戶部的銀子,緊急修建皇陵。
如今國帑空虛,兵餉無繼。
能迅速籌集軍餉的路子都在梁侯手裡。
不僅市舶司走私的口子,還有截留的礦稅、鹽引那邊從鹽商手裡收的禮金,都得經梁侯的手,才能打通網絡。
燕王從前不管內政,想收權,不是三兩個月能成的事。
一旦近期邊疆突發動亂,燕王再怎麼不情願,也不敢不讓梁侯上桌話事。
想來燕王自己也清楚國庫虧空的危險,否則以他那少年心性,遞摺子的那些官員,早被他殺雞儆猴了。
燕王引而不發,並非只是想震懾梁黨,而是目前確實時機不對。
換而言之,梁侯怕燕王,燕王,目前也怕梁侯。
這是梁侯現如今最大的籌碼。
可問題是一旦用了,可就沒有回頭路了。
通敵叛國,那可是誅三族的大罪。
以燕王的性情,一旦渡過難關,此仇不報,他就不是那個揚鞭一指,便叫十萬韃靼鐵騎退避百里的大齊戰神了。
到時候就算三皇子已經登上皇位,勉強能保住母族梁侯,也未必能保全衛東延的黨羽。
蔡青之有點後悔今天一起來侯府議事。
他是萬萬沒想到,梁侯真敢用這「下下策」,而他自己準備的逼宮之策,此刻再提出來,就像是勸梁侯收手。
這可就犯了大忌了,他知道通敵的密謀,若是失去梁侯的信任,能不能活過三皇子登基,都是未知數。
此刻,梁侯衛東延一直閉著眼睛,凝思不決。
皇帝駕崩,他的貴妃妹妹便沒了實際價值,三皇子不登基,衛家最多也只是緩慢衰敗。
錯就錯在梁侯沒想到,燕王會一心擁護小太子即位。
燕王自身沒有稱帝的興趣,這是朝中眾所周知的「秘密」。
否則憑藉仁宗皇帝對燕王的偏愛,先帝壓根沒有機會即位。
朝中元老都知道,燕王作為過繼給前皇后的兒子,原本算是嫡長子,皇位是他自己放棄的。
而先皇是燕王的嫡親兄長,這兄弟倆自幼不睦。
照理說,燕王對兄長最寶貝的嫡子,應該也不待見。
梁侯起初讓三皇子多次向燕王表忠心,燕王沒有任何排斥之意,這才導致梁侯誤判了局勢,踏出了爭儲這一步。
一步錯,步步錯,越陷越深,覆水難收。
燕王的作風,梁侯心裡清楚,難保不會秋後算帳。
再這麼讓燕王按兵不動地僵持下去,一旦等下半年的賦稅收上來,燕王就再無把柄給他拿捏了。
到時候若是沒有三皇子稱帝保他,燕王算不算帳,梁侯無法預料,更無法控制。
他不是個願意把生死寄託於別人掌心的人。
可是,引韃靼滋擾邊疆,實在太過冒險,若是被發現有人在關口動了手腳、通風報信,一步步追查,梁侯未必能完全洗脫干係。
「此計還是太過冒險了。」梁侯為自己的懦弱找藉口:「邊疆的百姓,也才過了兩三年安穩日子,我也是……於心不忍吶。」
「侯爺仁德。」趙維卻繼續勸進:「只是這緊要關頭,要護北疆百姓,將來苦的便是九州八方的百姓,太子年幼,燕王又無心理政,一旦即位,楊太后必然權勢滔天!」
他說到這裡就停下來。
太后完全掌握朝政的後果,他不想明說,讓梁侯自己琢磨琢磨。
太后楊今夏本就是個野心潑天的主,從前她長子陸馳在位期間,她都恨不得將兒子當成傀儡,把朝廷里梁侯的勢力,全都用她楊家人頂替。
若是讓三歲的小太子繼位,太后必然會掌握實權,無所顧忌地逐步剷除梁侯的黨羽。
不論梁侯走不走出這一步,燕王如何反應尚未可知,太后卻絕對不會放過梁侯一族,還不如放手一搏,扶自己的親侄兒即位。
方才還在猶豫要不要冒險得罪燕王的梁侯,此刻目光從猶豫逐漸變得鋒利。
沒錯,楊太后才是他最大的威脅。
若真讓這個女人掌權,他衛東延就算清清白白,也會被她羅織的罪名構陷,滅了全族。
不能再畏縮了。
「事已至此,唯有一搏。」梁侯睜開眼,低聲一字一頓地下令:「傳孔睿,即刻將密令八百里加急,送往北疆,交給楊泉。」
趙維眼睛一亮,拱手領命:「是!」
蔡青之卻忍不住吸了一口氣,額頭滲出冷汗,手腳像插在冰里。
沒想到會真走到這一步。
通敵可是遺臭萬年的大罪。
他何至於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