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不過是因為他們接手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一個猝然失去雙親的。
事情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
是三年前的除夕下午,游司梵驚聞噩耗後昏厥,被叔嬸緊急送去急救室的一刻?
還是在遺產公證處,當司二叔為司麓和游蘭的後事奔波整整一個月後,卻得知「你大哥的那套房子屬於廠里的公有財產,嚴格意義講,那是宿舍,已經被廠里做主收回,所以無論是游司梵還是你,都沒有繼承權」的剎那?
或者是「小梵,嬸嬸這個月啊,家用吃緊,你堂哥要報補習班,你二叔要應酬,買煙買酒。唉,不是嬸嬸欺負你,就是你看你一直住在咱們家,那你爸媽給你留的那張卡……」的一瞬?
游司梵不知道。
他依稀記得八歲那年,是司二嬸從司麓懷裡接過他,笑著揉揉他的頭頂。
「二嬸和二叔買新房子啦,小梵以後多來玩,好不好呀?」
溫馨而朦朧的記憶長出尖刺,像昆蟲節肢的細絨,悄悄爬上游司梵的骨髓和腦海,徒留黏稠而冰冷的痕跡。
它靜靜觀測少年的命運軌跡,在發現撫養不會得到暴利後,當機立斷,開始合力逼他自己離開。
友善變作欺壓,變本加厲,隔岸觀火。
無須真正的打罵和霸凌,對待一個剛剛成年的少年,一個終日埋身題海的高考生,一個學校沒有寄宿條件的可憐人,向他定時索要水電費,伙食費,雜七雜八的生活費,就已經完全足夠形成困擾。
算了。游司梵想,算了。
反正很快就會結束這些黑暗。只要出高考成績。只要填好志願。只要上大學,努力兼職,工作,存錢,就此遠離與他相看兩厭的人和事。
就可以自這個不屬於他的泥潭抽身而出。
游司梵低著頭快步走過客廳,一反常態,沒有和正在觀看電視新聞的司二叔打招呼。
黑色口罩疏離地包裹他的臉頰,這是普通的尺寸,並未加大或縮小。
然而旁人身上恰好的尺度,卻在游司梵臉上顯得空空蕩蕩。
好似一方蒼白而羞澀的暖玉,藏在深色的布幔之下。
一掌即可完全承托,任意把玩。
司二叔抽出唇間叼著的煙,兩指曲起,將菸灰抖落已然堆起一座小山峰的玻璃缸。
那是已經堆積一段時間的灰燼,換句話說,他起碼在客廳待了半小時打上。
電視的主播朗誦細若蚊吟,音量調的很小,他向來不會打擾司子天的白日睡眠,家裡所有動靜都控制在最小範圍。
司子天的辱罵很響亮,可是對爭執清清楚楚的司二叔,壓根沒挪屁股去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