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他,從書咖湧出的人流實在太密集,太恐怖。
「哎,你這人怎麼回事兒?我叫你讓一讓,你怎麼還不讓呢?」有人抱怨。
「這書咖的書,質量有待提高啊,都是一些過時的書,嘖,不好看!」有人挑剔。
「那不是為了躲雨才順道來一下的嗎?一個歇腳的地方而已,對他要求也不用太高了。況且可以歇腳,不是已經很好嗎?剛才那個咖啡味道也還可以啊。」有人勸慰。
「嘿嘿,栗子蛋糕真好吃……嘿嘿……媽媽我下次還要來吃!好不好好不好嘛?」有人撒嬌。
眾生百態,熙熙攘攘,玄關變作一道窄窄的出入口,觀測底下這些或皺眉,或微笑的人們。
幼稚園年紀的孩子尖叫著推搡而出,口裡含著「憋死我了裡面不許說話」,卻又在飛奔的下一個瞬間,被家長提溜起後脖頸,狂奔大業折戟沉沙;行色匆匆的白領抬手看腕錶,筆記本電腦包背在胸前,傘都沒有遮自己,全去遮那金貴的生產力了;淡漠的少女綴在人群後端,不怎麼在意地打量游司梵和聞濯一眼,扭回頭,重新戴上耳機。
源自四面八方的人匯入這個世間。
不僅僅是書咖,這條街也在逐漸恢復生氣,在暴雨退去之後,屬於人類的文化再次浮出被自然短暫清除的水面。
有人踩到陌生人的腳。有人對著手機另一側的人大吐苦水。有人前後擦肩而過,萍水相逢。有人路過霓虹燈閃耀的燈牌。
燈牌上永恆美麗的明星笑容燦爛,注視每一張經過的臉,注視這個平凡的世界。
好像一場不會醒來的夢。
自從游蘭和司麓去世,游司梵時常陷入虛幻的眩暈,此時此刻,他看著這些尋常至極的景致,竟也再次沉入不可控制的惶恐。
這是真的嗎。
我還……活著嗎?
或者說,這就是「活著」的感覺嗎?
沒有辦法像解答數學題那樣斬釘截鐵,也不似語文詩詞鑑賞的意象體悟和升華,生活不是歷史書,不是政治卷子那些極為嚴肅的專有名詞,也不是標上海拔數值的山川河流。
它無法精準預測,誰也不知曉戲劇性和幸運哪個先到來。
比如現在。
游司梵暈暈乎乎地跟著聞濯走進書咖,內里的顧客少去很多,現在還留著的,大多是用心而沉靜,仔細閱讀書籍的愛書之人。
已經很小的雨聲於室內再次減弱,被書咖內部的厚重地毯吸去雜音。
它們的觸感很舒服,如同踏上一片鬆軟的青草地,游司梵沒想到它那麼軟和。
這家書咖位於X城中心區域,離康樂大酒樓不遠,往日經過時,他也會隱約從玄關窺見裡頭的風光。
棕紅色地毯,繡花沉穩而繁複,看起來就很貴重,不是他能消費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