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是太陽之子。」
記憶中的宋昭笑起來,過來用手揉亂我的頭髮,也不生氣。哎,家庭條件就這樣了,我爸我奶我哥還有我,四個人之中我已經是學歷最高的那一個。
此時外面的天色也是這樣,一點點地,極其緩慢地,夜色連同月亮,潮水一般地從天空褪去。我仰起頭,看見天邊懸掛的月亮還沒有完全隱去,它變成一種很淡的白色。最終,天色越來越亮,月亮的身影便徹底消失不見。
我這才發現我坐了最早的那班地鐵,只有很少的幾個人,飛馳的地鐵帶著我再次來到T大,我買了油條和豆漿,站在春遊的集合地點等待陸星洲。
太早了。我想,可我實在睡不著。
我給陸星洲發消息:【在集合點等你,哥哥你還想吃什麼,我可以再去便利店買點。】
陸星洲一個小時之後才回我:【等著。】
他從T大的最最北邊趕來,騎著單車停在我的面前,我聞見他身上有一股好聞的須後水味道。陸星洲戴了一頂黑色的漁夫帽,背著斜挎包,今天穿得很運動休閒。我跳起來對他揮手,陸星洲把帽子摘下,頭髮還微微有點濕。
他皺了皺眉,無奈地說:「小宋,你記錯時間了。」
我說:「我知道時間。」
陸星洲說:「那你來這麼早?睡不著?」
我說:「嗯,一想到春遊就睡不著,所以乾脆早點來。」
陸星洲微微彎了下嘴角,說:「小學生嗎。」
我的早餐還剩一點,這時候T大周圍也漸漸地熱鬧起來。我問陸星洲想吃點什麼,他搖了搖頭說,太早了吃不下東西。又過幾秒,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微微低下頭,順勢咬了一口我的油條。
「就吃你一口,不要小氣。」陸星洲搶先說。
「我我我……我沒小氣。」我的眼神到處亂飄,「都給你吧……不是,我再給你買一個。」
陸星洲說:「不用,我就嘗一下味道。」
「好吃嗎?」我有點侷促地問。
「好吃。」陸星洲笑了笑。
壞了。我看著陸星洲臉上的笑。忽然有一刻覺得,怎麼他一笑起來我的心臟就會位移——這種感覺特別奇怪,仿佛原本待在我胸腔里的心臟在玩蹦床,而且蹦著蹦著會跳進我的胃裡。於是我收回目光,和陸星洲站在一起,默默地把剩下的早餐都吃乾淨了。
我們沒有等太久,陸星洲班上其他一起去春遊的同學也來到了集合點。
班長是個很有活力的姑娘,她脖子上居然還掛著一個口哨,時不時地吹一下過過癮,有人就對她開玩笑,跟在後面「導遊」「導遊」地喊她。
「陸星洲……」班長導遊點了名,看了我一眼,友善地笑起來,「表弟同學,早上好啊。」
「早上好,班導。」我說。
「你們先上吧。」她說。
我和陸星洲走上車,他問我暈不暈車,我說不會。陸星洲伸手扶著我的肩膀,把我往前推了推,選了一個相對靠後的位置,讓我坐在靠窗的里側。胡楊嚼著口香糖,很快眼尖地發現我們,坐到我們的前排,回過頭對我說話:「陸星洲的那誰,心想事成了嗎?」
「表弟。」我說,「我現在是陸星洲的表弟。」
胡楊拖長音:「哦——表弟。」
陸星洲在我旁邊玩著手機,不經意地威脅道:「還想挨揍?」
胡楊嘖了一聲,這才不像是一根旋轉麻花一樣回過頭跟我說話。我看見窗外流動起來的景色,腦袋裡還迴蕩著「旋轉麻花」四個字,然後忍不住笑起來。陸星洲把手機收起來,轉過頭問我:「笑什麼?」
「我想到一個好笑的。」我悄悄告訴他。
陸星洲聽完,說:「好冷,跟你的食人花一樣冷。你大概是想吃麻花了。」
我又開心地大笑起來。
我不知道我怎麼總是喜歡想這些奇怪的東西,也不知道春遊的大巴車要開去哪裡。我和陸星洲終於又像是冬天那樣坐在一起,距離很近,近到我可以聞見他身上的味道,近到我們的肩膀、膝蓋都可以觸碰在一起。中途有顛簸的時候,我們會更加地靠緊,然後我就……
我就睡著了。
睡得天昏地暗,睡得失去意識。
我的頭靠在陸星洲的肩膀上,自動找到了一個最舒適的角度和位置挨著,就這麼一路睡到了終點。以至於我醒過來的時候有一種穿越的感覺,迷茫地啞著聲音問:「已經到了?」
「到了。」陸星洲低聲說,「起太早了吧,小學生。」
我「砰」地一下直起身,僵硬地回想起自己竟然一路都黏在陸星洲的身上。接著我轉過頭,看見陸星洲的半邊外套已經被我蹭的皺皺巴巴。我試著用手幫他撫平,卻沒有一點作用。
「我沒流口水吧?」我擔心又羞恥地問陸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