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一串，不像是在要說服自己的兒子，只是在自喃一般，或者，她想說服的是自己。
要救活一條性命，哪裡只是疼一下那麼簡單？
但是，去問了，如果真相是一命換一命，她要怎麼抉擇？楚曦會怎麼選擇？她的阿喬……肯定不欲她命渡己命的。
不能問啊，絕對不能問啊。
「你不知道，當你爸喝下一大碗粥時，我心裡有多激動！他已經幾年沒有吃得這麼多了，我恨不得將這世間最好的食物送到他面前，可我還要提心弔膽他會吐出來。」
她的目光緩緩抬起，落在兒子身上，那般無助，那麼可憐，「你不知道，他每一回吐起來，最後吐得只有膽汁了，他的胃，早就千瘡百孔。」
「楚曦，那是你親生爸爸。」
不是剛認識幾天的，來歷不明的一朵蘑菇。
楚曦看著有些魔怔似的母親，他知道父母的感情，知道他們即便十多年依然如膠似漆。
可是，小蘑菇那麼單純，如果她單純的只是想救喜歡的喬喬，卻不知會因此帶來可怕的後果呢？
如果，為了救一個幾乎和她毫不相干只認識了幾天的人類，她的結局落得悲慘無助呢？
「媽，就算……」他的聲音哽咽，眼角都紅了，「就算，她只是一朵蘑菇精。」握著精良小匕的手緊得發白，太過用力，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一命換一命，爸不會高興的，你想爸往後幾十年都活在愧疚中嗎？」
「她不會死！」凌可可猛地站直，一雙眼瞪得紅通通宛如野獸，「就算會，那也是她的選擇！」
她魔障似的，狠狠地瞪向自己的兒子，那模樣仿佛只要他敢去說一個字，她就撲上去將他撕咬撒碎！
這時，房間裡的人，走了出來。大熱天的，他還披著一件薄薄的外衣在肩膀上，他很瘦，寬寬的肩膀就像架子，撐得住衣服，卻撐不起衣服。
聞喬把歇斯底里的人擁進懷裡，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輕輕地，就像哄著小孩子入睡一樣，一下一下輕拍著她僵硬的背。
他轉過頭看著滿臉不敢置信的兒子，無奈地嘆口氣，「楚曦，別這樣看你的媽媽。」不要用這種不滿看她，他頓了 頓，將哭得全身顫抖的人緊緊地擁著，聲音啞著，「她的痛苦不比你少。」
一命換一命的事，她怎麼會做得出來呢。
兒子還太小，還不懂，他卻清楚自己的老婆的為人。
看著伉儷情深的父母，楚曦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只是，無聲地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
回到臥室，小傢伙正坐在床上，小小的耳朵里戴著耳機，因為耳洞太小，她塞不進去只能舉著兩隻小手貼在上面，可仍不妨礙她一臉驚奇的露著小神情。
她似乎好奇著這世間的一切事物，每一件小東西都能令她露出這樣驚奇的小模樣。
不知她聽到了哪一首，圓呼呼的小身子居然還跟著扭動了起來，那快樂的小模樣，似乎又恢復到了先前那活蹦亂跳的時候。
楚曦立在那兒，靜靜看了好久，好久。
也許是終於感覺到房間裡的人，菌菌抬起了眼，看到口門的楚曦，就揚起紅紅的小嘴，「小哥哥，這聲音好好聽呀！」
她的聲音又軟又乾淨，沒有人類的一切雜念與谷次望。
愣愣的楚曦被她那無憂無慮的笑臉給惹得跟著笑了起來，只是他不知，他此時的笑容，和哭一樣難看。
菌菌看得一怔，大眼眨了眨，戀戀不捨地放下了那雙耳機，抬著小腦袋，望著他。
「小哥哥，怎麼了？」
小哥哥的樣子，好像要哭了。
可是，喬喬會好起的呀，大家都會好起來的呀，為什么小哥哥還是這麼難過？
楚曦一步一步走了過來，看著床上呆呆的小傢伙放下了那麼喜歡的耳機，一雙大眼眨也不眨地緊緊地盯著他，然後站了起來，待他靠近，就動作熟練又敏捷地往他身上爬。
小傢伙全身都肉呼呼的，一雙小手也肉肉的，一點爪子都沒有，卻爬得身輕如燕一樣迅速。
爬到了他的肩膀，因為站著會比他的頭高出許多，所以她習慣性地坐在他的肩膀上，與他平視。
「小哥哥？」
這雙水汪汪的大眼，清澈明亮，沒有一絲雜念。
那麼單純，那麼潔白。
楚曦伸出手，像猶豫又像有什麼抗拒著，縮了回去，可過了一會，還是敵不過心意，輕輕地揉著小傢伙的頭。
聲音微啞，「小哥哥沒事。」
然後，他執起她的小手手，手掌白嫩得幾乎有些透明，這兩天他什麼也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