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收起血書,仔細將其放入錦袋中,「陳叔放心,我不會那麼蠢。」頓了頓,「江都的二哥還盯著我呢,巴不得我出差錯,豈能如他的意。」
「郎君心裡頭明白就好,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不急那幾日。老奴什麼都不求,只盼郎君平平安安順順遂遂。」
這話讓人窩心,李珣抿嘴笑,「必然的。」
翌日早上又下起了小雪,吳嬤嬤服侍李珣更衣時,他忽然說道:「嬤嬤把護膝給我用上,今兒要去跪陣子。」
吳嬤嬤擔憂道:「外頭已經下雪了,天寒地凍的,郎君何苦這般作踐自己。」
李珣看著她笑,「我今兒去逼皇帝殺他親娘舅,怎麼都得表點誠意,算是送郭戎一程。」
吳嬤嬤:「……」
她去把羔羊絨毛護膝取來給他戴上,碎碎念叨,「郎君還得往上爬,只有爬到那最頂端才不會給人跪。」
李珣失笑,「嬤嬤倒是比陳叔有出息,他只求我平安順遂,怕我跌入深淵。」
吳嬤嬤抬頭,「富貴險中求,郎君已然走到了這步,再無後路可退。」又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只有做那人上人,掌了天下權勢,才沒有人欺辱得了郎君。」
這番話很有道理,李珣朝她行拱手禮,「嬤嬤女中豪傑,五郎欽佩。」
吳嬤嬤打趣道:「你莫要揶揄老奴。」頓了頓,「走兩步試試。」
李珣隨意活動活動,調侃道:「嬤嬤一定要給我弄紮實,若我跪著跪著把護膝給跪掉了讓百官瞧見,那多沒面子。」
吳嬤嬤被逗樂了,掩嘴道:「那郎君便說從軍時舊傷復發老寒腿,一到冬日就膝蓋疼。」
李珣笑了起來,「這藉口好。」
穿好章服,李珣把託孤血書放入袖袋中,出門時外頭的雪下得愈發大了。
吳嬤嬤撐起綢傘,叮囑道:「還是身子重要,郎君審時度勢,莫要倔。」
李珣:「且寬心,我知道分寸。」
天寒地凍的,近些日他都是乘坐的馬車,裡頭鋪了羊絨氈毯,又備了手爐,不至於冷。
抵達皇城,李珣並未去政事堂,而是直接去的永寧殿,結果皇帝不願見人。
賈公公為難道:「殿下還是回吧,陛下……還氣著。」
李珣默了默,自顧跪到大殿門口,朗聲道:「君人者以百姓為天,百姓與之則安,輔之則強,非之則危,背之則亡。詩云:『人而無良,相怨一方。』民怨其上,不遂亡者,未之有也。」【注】出自《說苑》
「吏部尚書郭戎無視大陳律法,賣官鬻爵中飽私囊,動我國之根本。臣懇請陛下徹查,以肅朝綱!」
大殿裡的皇帝聽到這番犀利言辭氣得發抖,突聽「砰」的一聲,杯盞碎裂的聲音傳到外頭,賈公公頭痛地走了進去。
李珣跪直身子,厲聲重複,「吏部尚書郭戎無視大陳律法,賣官鬻爵中飽私囊,動我國之根本。臣懇請陛下徹查,以肅朝綱!」
裡頭傳來皇帝暴跳如雷的聲音,「李珣你休要逼朕!」
李珣凜然道:「臣有罪,當年先帝血書託孤,命臣救駕輔佐,臣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而今朝中養出蛀蟲,乃臣之失職。吏部尚書郭戎本是陛下親舅,臣卻逼陛下大義滅親,實在可憎。臣上對不住先帝,下對不住黎民百姓,擔不起這份血書囑託!」
「你休要拿血書壓朕!」
「陛下!就算今日臣擔了罵名,也得懇請陛下徹查郭尚書,平民怨,肅朝綱!」
大殿裡沒了聲音,李珣手捧血書跪在門口,背脊挺得筆直。
外頭風雪恣意,跪在門口的內侍們冷得瑟瑟發抖,李珣卻渾然不覺。
哪怕他跪著,脊梁骨也不會彎曲,如青鬆勁竹,傲然挺立。
政事堂那邊的宰相們聽到消息,紛紛過來探情況。
見李珣手捧血書跪在永寧殿門口,陸續走到他身後跪下,姜閣老肅穆道:「臣姜溫,懇請陛下徹查吏部尚書郭戎,以肅朝綱!」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消息散發出去,越來越多的朝臣從辦公場所趕過來,紛紛跪到門口請求皇帝徹查郭戎,以肅朝綱。
眼見場合鬧得越來越大,賈公公急得團團轉。
皇帝氣不過跟他們槓上了,賈公公沒辦法,悄悄命人去請示太皇太后。
殊不知她正沖郭太后發火,指著她厲聲道:「你兄妹二人有今天,自作孽不可活!」
郭太后哭道:「阿娘!我和兄長已然知道錯了,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啊,若郭家被晉王剷除,那整個朝堂便無人能與他抗衡了!」
「你閉嘴!我養著你們兄妹有何用?!盡給皇帝添堵的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活該被李珣拿捏。」
「阿娘……」
「給我滾下去,別礙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