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賢愣住。
李珣繼續道:「如何才能把野物養家?」
慧賢:「……」
李珣認真地看著他,慧賢捋鬍子,思索片刻,方道:「捕捉鳥雀倒是容易,但野物終究是野物,就算飼養在家中,骨子裡還是野性的。」
「家裡養了一隻八哥,頭天我把它放走了,次日它又回來了。」
慧賢笑道:「那便是從小就養大的,認家。」停頓片刻,「野物卻不同,自小便在外頭長大,風霜雨露慣了,若要讓它在殿下那兒歇息,留戀,必然是要給安穩的。」
「何為安穩?」
「殿下若在外頭乏了,回到府中,是不是比外頭要放鬆許多?」
李珣若有所思,慧賢道:「這便是安穩,自在,隨意,無拘無束。」
聽了這番話,李珣有所領悟。
他不由得想起朱家院養了兩隻大白鵝,種了菜,還有林二娘散懶睡到日上三竿的情形,這就是野東西的表現。
沒有規矩,我行我素。
似覺得有意思,李珣抿嘴笑道:「若能讓鳥雀短暫停留,如何才能長期飼養?」
小沙彌送來茶湯,慧賢端起茶碗,半信半疑問:「殿下當真是要飼養鳥雀?」
李珣點頭,一本正經回答:「對,就是一隻山野麻雀。」頓了頓,「它天天在王府守著偷食,吃完就走,我瞧它不順眼,想把它養家。」
慧賢:「若是日日來,便已然養家了,久而久之成了習慣,它知道這裡有食吃,比外頭尋得容易,自然會來。若這裡還能讓它感到安穩,它自然會歇著。至於其他時候它往哪飛,殿下無需去管,反正是會回來的。」
李珣抿茶湯不語。
慧賢:「老衲可講明白了?」
李珣:「我有些明白,但也不是太明白,回去好生悟悟。」
慧賢:「殿下聰慧過人,定能參透其中道理。」
二人吃了陣兒茶,李珣還是心事重重。
慧賢是個非常通透的人,說道:「看來殿下心中還藏有疑惑。」
李珣緩緩掐念珠,「確有疑惑,我固然知道無欲則剛,也知道由愛生憂,由愛生怖。我想擺脫它,不想日日受此折磨,大師可有好的法子?」
慧賢抱手沉吟片刻,方道:「這還真沒有,只能寄託時間,待時日稍長,一切煩惱皆能遠去。」
李珣無奈,「那便熬著罷。」
他終究還是沒能熬住,當天晚上開始服用寒食散緩解情緒。
他自己也清楚那東西是有壞處的,但至少能讓他感到短暫的快樂。
服用寒食散後需要熱酒行散,李珣披頭散髮,穿著輕薄的衣衫像幽靈般在院子裡穿梭。
他提著酒壺四處遊蕩,整個大院裡空無一人,只有他自己。
夜深了外頭明明很冷,他卻絲毫感受不到。
他愛極了那張崑崙奴面具,饒有興致地將它戴到臉上。
寬鬆輕薄的紗衣在走動中飛揚,李珣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孤寂中醉生夢死,徹底沉淪。
其實做李蘭生也挺好的,就像現在這樣,在黑暗中放縱,無拘無束,不受禮教制約,更無需在意聲名。
他很享受此刻的自己,肆無忌憚的,無人窺視的,活得很痛快。
然而滿足後便是空虛。
翌日李珣頭痛欲裂,脾氣變得極度暴躁。
賀倪送了四名死囚進府,皆是窮凶極惡之徒,定了罪無法翻案的那種。
李珣就穿著昨晚那身輕薄紗衣,披頭散髮地站在院子裡,手持軟劍,讓那四人自選武器與他斗。
若能傷他分毫便放出府,若不能,便就地正法。
賀倪抱手站在廊下觀望,對他的這一嗜好已經見慣不怪。
到底是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人,心裡頭不痛快了,殺兩個死囚洩慾也沒什麼大不了。
老陳有些擔憂,「郎君手上的傷還沒好,這樣一來,只怕又要裂開了。」
賀倪淡定道:「左手無妨。」
四人挑了武器集體進攻,為求生路,是拼了狠勁的。
雖然窮兇惡極,但到底比不上平日裡訓練有素的將士。
不到茶盞功夫,四人便被李珣給殺了。
他們的頸脖上均落下一條細細的紅線,如柳葉般,濺出來的血並不多,現場並不駭人。
李珣滿足地扔下軟劍,出了一身薄汗,整個人都輕快不少。
賀倪命人把屍體抬走,老陳吩咐家奴清理現場,動作嫻熟,井井有條。
李珣舒適地泡了個熱水澡,下午又衣冠楚楚地去政事堂辦理公務,中途御史台的宋致遠曾來過一趟。
二人尋了清淨地站了會兒,宋致遠說道:「今早我瞧見林二娘了。」
李珣面無表情,一身紫袍章服威嚴肅穆,正經得好似廟裡的菩薩。
宋致遠上下打量他,調侃道:「你二人倒是有意思,林二娘兜著胳膊搬到平春苑來了,你這手也受了傷,是巧合?」
李珣冷冰冰道:「你廢話太多。」
宋致遠繼續八卦,「她朱家院不是住得好好的嗎,怎麼想著換房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