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安德烈看中的就是這一點,在他編排的這場低調的表演里,恰好就需要一個單純的主角,一隻放在草場上的無辜小羊。這一次他不需要複雜的欺騙,不要花費巨大的炫目特效,就像他承諾過的那樣,萊納只需要扮演他自己。
換作是你,你會怎樣利用萊納這個角色?他沒有受過外勤的任何訓練,不太能承受壓力,一說謊就結結巴巴。的確,斯塔西不到三分鐘就會把他嚼碎,除非我們給斯塔西——給面目不明的「赫爾曼先生」一個不這麼做的理由。
別眨眼,舞台劇開場了。
首先,更換布景。第一幕設置在安德烈和萊納第一次談話的那間破舊旅店,行動軌跡方面有點棘手,不能太顯眼,以至於一看上去就是假的,但也不能隱蔽到讓人看不出來。兩人前後到達旅店,在樓上等了一小時,一起從後門離開。這個街區是波蘭情報人員的活動範圍,不過他們人手不夠,不總是能盯著所有街道,也不總是和克格勃分享信息,但就算波蘭人不說,過三條街,在醫院前面,就有克格勃的流動哨。至少會有兩個外勤察覺到安德烈和安德烈的新同伴。克格勃總是兩人一組行動的,非常偶爾才會出現科里亞那種「孤狼」。安德烈和萊納剛剛走進醫院所在的那條街,就已經被兩個打扮得像搬運工的人盯上了,一個在馬路左邊,另一個在右邊,都穿著類似的工裝褲,只是短袖T恤顏色不同。萊納瞥了一眼安德烈,看他是否打算甩掉這兩個人,但安德烈似乎正在專心致志地享受八月的和煦陽光,略微仰著頭,雙手插在褲袋裡,大步往前走。
「你留意到他們了嗎?」安德烈問,聲音很低。
「黑色T恤和綠色T恤?」
「對。」情報官看了萊納一眼,「不,小鳥,不要以為自己洞察力過人,這次也是他們太明顯了。」
「你不能誇獎我一下嗎?」
「要是你做了值得誇獎的事,我會的。」
兩人坐了幾站地鐵,到公園去,沿著深入樹林的小徑散步。那兩個穿工裝褲的男人跟了一小段,忽然不見了,不久之後,一對年輕夫婦推著嬰兒車出現,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小車的輪子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磕碰。女人有一頭捲髮,綁著白色髮帶。男人穿著皮夾克,儘管天氣不冷,而且他額頭上都是汗,仍然拉著拉鏈。
「換人了。」安德烈悄聲告訴萊納,「帶著道具,應該是直接從卡爾斯霍特總部出來的,他們感興趣了。」
「我覺得他們只是普通夫婦。」
「你見過像推割草機一樣推嬰兒車的父母嗎?」
萊納回頭看了一眼那對男女,沒有回答。小路轉了一個彎,灌木叢短暫地遮住了他們,安德烈推了推萊納的手臂,拉著他跨進樹林裡,順勢把男孩壓在一棵松樹和自己的胸口之間。萊納不自在地往後躲,背緊貼著樹皮,儘量不碰到安德烈。從枝葉的間隙里,他能看見那對「夫婦」匆匆跑來,尋找他們的去向,眯著眼睛窺視樹叢。
「別緊張,只是表演而已,站穩。」
萊納張嘴想回答,安德烈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俯身靠近,嘴唇幾乎碰到萊納,只差那麼一兩厘米,呼吸灑在他的臉頰上。從一個特定的角度看,他們就像在接吻,樹叢外的女人驚訝地後退,差點踢到嬰兒車。她低聲和「丈夫」說了兩句話,兩人匆匆走了,嬰兒車的輪子哐當作響。安德烈笑了笑,放開了萊納,後退一步,舉起雙手。
「我沒有那麼糟糕吧?」
萊納吞咽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屏著呼吸。臉頰和耳朵滾燙,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深呼吸了兩次,揚起下巴,想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但是留意到安德烈正在審視他,臉變得更紅了。
「從來沒被女孩青睞過?」
「我不太在意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