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庵一時為難,夾在中間是最難做的,話說實說虛都不合適,沉吟了片刻方道:「二少爺也是這麼和我說的,他既這麼說了,咱們姑且這麼聽著。夫妻賭氣是常有的,不好起來一點小事都看得極重,這會兒若是去插手,我恐怕非但於解決問題無益,將來還可能惹他們埋怨,不妨先等等再說,如能由他們自己解決當然最好,老太太您說呢?」
「你果然心裡是向著少杉的。」老太太嘟噥,「也罷,只要別鬧出什麼風雨來,我就不管了,也沒那閒心管,二少奶奶來了馮家這些年,真是,要不是看在少杉面上啊......」她及時剎住了。
「少杉怎麼樣?」
梅庵點頭,「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二少爺人穩重,公私是分得開的。」
老太太放心了。
喝了兩盞茶,梅庵就告辭出來,他還趕著回藥堂,才走出老太太的院子,聽見有人叫自己。
「吳先生!」
回頭一看,是鳳芝。
「昨天我叫人把您的冬衣送去了,吳先生看看可還好?」
梅庵因為孑然一人,長年在馮家住著,日常起居都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在操心,鳳芝尤其關心他。
梅庵忙道:「很合身,讓姨奶奶費心了。」
「那您再看看過冬還有什麼需要的,只管告訴我,別客氣。」
「都有,不跟姨奶奶客氣。」
鳳芝沒有立刻就走,梅庵猜著她還有話要說。
「二爺……真的會和少奶奶離婚麼?」
鳳芝面頰微紅,這些話換一個人她是絕對不會問的,但她清楚吳梅庵可靠,從不與人多嘴。
「若是藥堂里的事,二爺還會跟梅庵商量商量,但這件事,屬於二爺的私事,他即便心裡有主意,也不會隨便和外人講。」梅庵溫和地解釋。
鳳芝神情中流露出一絲失落,是沒從他這裡聽到實話,還是對少杉的態度憂心?
「離婚之事,是少奶奶親口對我說的。若是為我,我怕二爺將來......」
「你沒有做錯什麼,不必自責。」梅庵寬慰她,「況且二爺也絕非薄情寡義之徒。」
鳳芝點點頭,心知不會從他這兒再得到什麼,轉身走了。
梅庵站在原地目送她。她的心事他其實都明白,然而即使有心也幫不上什麼。鳳芝時常令他想起另一個人,悸動的心緒,沸騰的熱血,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劫後餘生,所有的感情終於都涼了。他不知道她的下落,其實可以打聽到的,但他不敢,怕再經歷那種沒頂之痛。如今的他,身還在,心卻早死了。
艷陽天。
洛箏坐電車去聯合大廈。
「周四俱樂部」最初是由《申江晚報》的老闆宋希文在聯合大廈租了間房,給報社記者們交流用的,後來大家都帶朋友去,成員越來越多,宋希文愛熱鬧,就從董事會籌了筆錢,把整層樓面都租下來,可以談天說地,打牌跳舞,甚至連廚房、浴室都有,方便舒適,辦了兩年,很受歡迎。
祁靜知道洛箏初次來必有不自在之處,特意在樓下迎她,一見面就挽著她的手,仿佛怕她臨陣脫逃。
介紹洛箏時祁靜特意用了筆名。
「我們晚報的專欄作家聶珂聶小姐,《流年》、《春思》都是她寫的。」
熱情的回應頓涌而來。
「《流年》我看過,寫得不錯,發文那陣小祁咱們還討論過,對吧?」
「小祁如果不說,我還以為是希文新攀交的哪位明星呢,想不到聶小姐文章作得好,人還這麼漂亮!哈哈!」
「余先生不是不愛看女性專欄的?你讀過聶小姐的文章嗎?怎麼忽然嘴巴就抹了蜜,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以前沒讀過,但今天開始肯定要讀!」
洛箏不知所措,她極少拋頭露面,只想走個過場就找地方呆著,看人是她的長處,而不是被人看。
眾多讚譽聲中,忽然有人唱反調。
「聶小姐的小說我也讀過。但你故事裡的女主角我實在沒法欣賞,好像離開了男人就活不下去,太窩囊,太軟弱。」
圈內人很少有沒聽說過喬櫻的,滬上著名女作家,文風犀利直白,都市女性的偶像。
這挑釁猝不及防,洛箏一時懵住,連祁靜也跟著尷尬,急忙打岔問:「宋先生怎麼還沒來?」
喬櫻道:「他大概不會來了,不是和那個叫張龕儀的女星打得火熱麼?哪裡還顧得上這裡呢!」
旁邊一位男士立刻笑道:「那他可就錯過真正的佳人了。」
「聶小姐的小說寫得很好,」那位男士繼續說,「順暢優美,也有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