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杉弟若實在拋不下上海這攤子生意,那在南京掛個名也行,只需逢重大事宜來京開會討論,其餘日子仍可待在上海照顧你的藥堂。」
日本人對南京偽府的財政投入極不穩定,導致日常的行政運行也是步履艱難,如今靠著黃賭毒方面的稅收勉強維持,終歸名聲不佳。少杉心知,姚梓謙看上自己可不單純是往日交情,看上的恐怕還有他的藥堂,這豐厚的利潤太扎眼,人人都想來分一杯羹。倘若他一時糊塗貪圖虛名而上了賊船,日後必多一掣肘。
「恕弟實難從命。」少杉反過來勸他,「且弟有句逆耳之言,不管姚兄愛聽與否,弟卻是不吐不快。」
「你說。」
「南京政府後台支持為日本人,姚兄不可能不知。行政院參議喬某,衛生處處長鄭某,外交部長譚某等,均因在日人支持的政府中任職而遭槍殺。少杉明白姚兄建功心切,但眼下的局面,非但不是好時機,還可能引來殺身之禍,望姚兄三思後行。」
姚梓謙被戳中心事,臉色灰淡下來,仍強自硬撐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什麼樣的天下都得有人出來做事,時移勢易,個人改變不了,只能順應——既然少杉弟無意,姚某也絕不勉強!」
話不投機半句多,沒坐多會兒,姚梓謙稱還有事忙,急著告辭。他來時帶了些禮品,少杉要退還給他,姚梓謙笑道:「不過一點小意思,給弟妹和孩子的,少杉弟用不著跟我撇這麼清吧!」
他這麼一說,馮少杉也不好再堅持。
「這回來得匆忙,沒能與馮老太太見上一面,她老人家身子骨可好?」
少杉忙道:「母親注重保養,身體向來不錯。等姚兄得閒再來上海,務必到敝舍好好一敘。」他自從阿聲被綁以後,處處留心,凡客人來訪均只在藥堂接待。
姚梓謙亦笑道:「一定一定。」
他是從側門進來的,門口派了兩個擒刺槍的日本兵守衛,一輛黑色轎車硬是擠在狹窄的弄堂里,他一走出去便可鑽入車內。戒備如此森嚴,可見日本方面對他的重視。
臨出門,姚梓謙忽又回身道:「我是念在你我兩家往日的交情,才誠心誠意邀請你,想不到,唉!」
終究不甘心。
馮少杉不便說什麼,只拱手道:「姚兄保重!」
第二十九章 :鬧劇
所幸姚梓謙送的禮物只是些綾羅綢緞和進口糖果,不是什麼貴重物,馮少杉晚上帶回家,看時候尚早,便讓湘琴拿去給了鳳芝——洛箏走後,湘琴成了他的貼身傭人。
鳳芝一邊檢視禮品,一邊問湘琴,「二爺吃過晚飯沒有?」
「吃了。」
「在藥堂吃的?」
「不是,回來吃的,就是姨奶奶吩咐廚房給二爺留的那份。」
鳳芝稍覺寬慰,又問:「他這會兒在書房?」
「沒有,二爺說今天有些累,要早點歇著,已經睡下了。」
鳳芝臉色一黯,又竭力不讓湘琴看出來,淡淡道:「那你回去吧,二爺有什麼要的,好好伺候著。」
「哎。」
鳳芝不喜歡湘琴,並非單純因為湘琴是洛箏的婢女,而是馮少杉待她的態度,倘若他將湘琴打發了或隨意找個地方安置,鳳芝是不會這麼討厭她的。
湘琴自從洛箏走後,一度鬱鬱寡歡,少杉時常給她寬心,她才又振作起來,如今服侍少杉可謂忠心耿耿,僕人們背後議論說湘琴可能會成為馮家的新姨太,鳳芝不擔心這個,她知道少杉絕無可能這麼做,他善待湘琴是因為洛箏,即便離了婚,他對她依然念念不忘。
晚些時候,她陪孩子們睡在床上,阿聲忽然問:「大媽為什麼要走?」
這些日子家僕們盡議論這個,鳳芝不知該怎麼回答,阿惠已搶著告訴弟弟:「青青說了,大媽是因為生不出孩子才走的。」
阿聲困惑,「我們不是她的孩子嗎?」
「胡說!我們是娘生的,是娘的孩子!」
鳳芝聽著聽著,忽然悲從中來,她確實替馮少杉生了兩個孩子,可現在,她寧願自己是洛箏。
祁靜給洛箏打來電話。
「有兩個自稱是文化部的人到報社來打聽你,還向我討你的住址,說有事要和你談。」
寫作最怕受打擾,洛箏對外都是留報社的聯絡方式。
祁靜細心,又說:「我怕他們為難你,就把見面地點定在報社了,明天下午你總得來一趟,看他們究竟想幹什麼,其中一個看著像日本人。」
有日本人摻合在裡面總非好事,但洛箏還是依約去了,不去擔心給報社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