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亞率先開口,他和西森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眸流出淚水,順著他潔白如雪的皮膚緩緩落下。他眼下又些微的青黑,是憂慮和疲憊落下的印記,但是那無損他的美貌。
「桑德斯菲主教在三日前穿梭蟲洞回到了天宮星,薩斯主教死了,整個天宮星陷入戒嚴的狀態。教廷的聖所落針可為,所有天宮星的主教和聖徒都被教皇召回...包括聖子。」
伊利亞的雙手在石紋桌面上握緊雙拳,他的目光在提及「聖子」時微微恍惚,但很快就被他遮掩過去:
「許多星球的新聞已經傳遍了公爵府發生的『爆炸』,皇族的新聞甚至點出了薩斯主教身故的消息,但是教廷的天宮星和其他被教廷管制的星球卻沒有走露半點兒風聲。天宮星甚至屏蔽了星網的信號,但是......手環的網絡還時有時無。」
他輕輕抬了抬手腕,露出和其他雌蟲、亞雌手腕上如出一轍的一抹銀光。
「教廷中不允許雌蟲和亞雌佩戴諾亞公爵旗下生產的手環,我把我的偷偷藏起來了...離開天宮星後,我重新戴上它。哥哥,謝謝你。」
在塞拉的精神觸鬚輻射的能量場中,任何教廷的科技和竊聽裝置都是無用的,更何況伊利亞自己的頸環和腦中內置的粒子炸彈已經被塞拉破壞,他便不再掩飾自己聲音中對家蟲的眷戀,和對公爵府遇襲的憂慮。
西森坐在伊利亞身邊,塞拉看得出西森眼中的心疼,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甚至沒有握一下自己雌子的手。
這個世界雌蟲對雌子大多都是無聲的關心,很少表達什麼情緒或者進行什麼肢體接觸,埃德溫的雌父對他便是如此,以至於很多年後,埃德溫想起他自己的雌父時,還是只能懷念他的雌父少有的溫情,比如輕撫他的發頂。
這也是為什麼埃德溫喜歡摸塞拉的捲毛。對於他對感情貧瘠的理解來說,撫摸幼崽的發頂是他作為雌父被允許的、表達溫情的方式。
塞拉其實明白,這些都是雌蟲和亞雌在這個極致壓迫他們的社會中學會的生存之道。殘酷的社會中容許不了雌蟲和亞雌幼崽有一個童年,因為受到愛和照顧的幼崽是不願意長大、不願意離家拼命的,而這個殘酷的蟲族世界容納不了膽怯畏戰的雌蟲和亞雌。
如果在他們的幼崽時期施捨他們太多溫情,與扼殺他們無異。
可塞拉到底是在地球長大,人類對幼崽有一種天生的保護欲,對他而言,十六七歲的伊利亞比他還小几個月,口口聲聲叫著他哥哥,他也見過伊利亞曾經受的那些苦處和創傷,他怎麼能不關心他的弟弟?看著西森對伊利亞過分沉默的情感,他就格外心疼伊利亞的處境。
「伊利亞,你是我的弟弟,你不需要對我道謝。我之前對你無力保護,讓你不得不暫時在天宮星上居住。我本以為我的——」塞拉堪堪咽下「學生」二字,改口道:「聖子,我我本以為他可以保護好你,但是很遺憾他沒能做到,而我和教廷的關係變得更緊張。事已至此,你帶來什麼消息,或者教廷那邊想要利用你做什麼,已經不重要了。我和雌父,還有西森,我們都很高興你能夠平安的回來。」
塞拉暗含庇護意味的話讓伊利亞睜大了眼睛,精緻雪白的小臉更露出幾分屬於他這個年紀的稚嫩,讓塞拉對他更加心疼——這個年紀的孩子,在地球上還在高中教室里為函數公式或者政治大題抓耳撓腮,而在這裡,伊利亞卻承受這麼多壓力和創傷,而他甚至已經算最幸運的亞雌之一了:他出身高貴,雌父沒有在幼崽時期離開他,還有塞拉這個做雄蟲兄長的出面保護他。
歸根結底,蟲族社會對所有的雌蟲和亞雌吮骨吸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除了掀翻這天,任憑雌蟲亞雌出身再高貴、運氣再好,也是任憑宰割、無濟於事的。
「哥、哥哥...」伊利亞似乎完全沒有意料到塞拉作為雄蟲兄長,對他的保護欲這麼強。他呆愣片刻,目光中閃過極快的猶豫,但還是慢慢堅定下來,對塞拉和他身邊的西森露出歉意:
「謝謝哥哥,但我還是要回天宮星。」他的聲音在塞拉不贊同的目光中減弱,但是目光卻沒有任何逃避。年少的亞雌面容稚嫩,遺傳自他雌父的金髮在被玻璃稀釋的日光中灼灼生輝,如同金色的瀑布披散在他的身後,精緻的面容不難讓人聯想到天使,和一切乾淨純潔的事物,但是他眼中的堅定卻比他的外貌更加讓人動容:
「我這次回家,也不是因為...逃避或者恐懼,而是代表教廷和教皇的意志,與公爵府發起和談。」
他輕聲說,似乎是害怕他的話讓塞拉像之前一樣憤怒失態,可是塞拉此刻完全冷靜下來了,他的觸鬚圈著埃德溫的腰,些微的情緒波動都可能讓埃德溫和周圍的蟲不適,而他也不會將自己的火氣撒向伊利亞。
「我能問問為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