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蟲小心靠坐在醫療艙旁邊,開始暗恨自己為什麼沒有調節手環的語音輸出模式,又有點埋怨克里森過分直言直語的秉性。他把鍋扣在克里森身上,沒有半點負罪感,渾然忘了自己一口一個克里森博士時候的恭敬模樣。
「我好喜歡雌父剛才說愛我...我很久、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我以為雌父不想要我了...」
雄蟲的聲音可憐巴巴,眼眶中藏著兩包淚,神色像極了原先那個包子臉蟲崽求抱抱的模樣。塞拉做久了幼崽,多少對這個惹埃德溫憐愛的表情駕輕就熟,可是原本放在蟲崽胖乎乎的包子臉上軟萌可愛的表情,落在少年雄蟲英挺俊朗的臉上只顯得含情脈脈,一點兒看不出是雄子對雌父的撒嬌。
反而像極了少年熾熱地在戀人窗下示愛。
而這顯然不僅無法安慰黑髮雌蟲,只讓雌蟲更加沉默。埃德溫此刻幾乎背對著塞拉,而一向被他格外寵愛的精神觸鬚,也被他輕輕推開,拒絕在了懷抱之外。
塞拉的臉委屈巴巴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原本的招數不奏效了,才漸漸收斂起來。他當然知道自己用成年人的靈魂對埃德溫這種情感上一張白紙的單純雌蟲撒嬌,企圖激發對方母愛的做法並不光明正大,而這百試不厭的一招在今日終於折戟沉沙,還起到了反效果,也算是因果報應。
塞拉輕輕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醫療艙上顯示的數據,雌蟲的體溫已經在方才連番的意外之後降下來了,精神海和身體狀況的都在緩緩回復,且接近尾聲。這不免讓塞拉鬆了一口氣,即便被埃德溫拒絕千萬次,也好過埃德溫又要經受病痛的折磨,他太恐懼看到埃德溫承受任何痛苦了。
無聲地指使精神觸鬚為埃德溫蓋上了毯子,又將能量液和營養劑放在埃德溫的床頭,塞拉囁嚅著說道:
「雌父,你好好休息,我不煩你啦。我要去一趟天空城,科萊恩的耐心要耗盡了。」
「這幾天,我將公爵府的防禦力量和機器人都升級了,我的精神力被編織進了編碼里,所有的機械和防禦系統都會很靈敏...我會儘快回來,好嗎?在教廷的談判發生之後,科萊恩沒有理由對我們動手,他如今更需要維護我們之間的合作關係...但就是,以防萬一。公爵府最先進的飛艇和戰機都在地庫,密碼是你的生日。保護好自己。」
塞拉囑咐著,還是不願放心。在經歷過一切之後,他對埃德溫的保護欲達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分離焦慮幾乎讓他還沒踏出房門,就坐立難安,渾身發冷。
昨日,他僅僅是在臥房旁邊的工作室里和教廷進行遠程談判,他的觸鬚還纏繞在埃德溫身上,他就已經需要盯著埃德溫的睡顏半個晚上來緩解他的焦灼,如今前往天空城,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分離焦慮而失態。
他現在最不需要做的事就是讓自己充滿占有欲的醜態嚇到埃德溫。因為埃德溫不只是活在他的保護和巢穴中的雌蟲,他是帝國的將領,戰場上的將星,他是屬於他自己的、強大又堅韌的存在,塞拉的過度保護只會將他越推越遠。
心中這麼想著,塞拉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舍,他在自己的精神觸鬚里分離出來一根觸鬚,讓它小心藏在臥房的陰影里,替他守著埃德溫——說實話,分離自己觸鬚的感覺並不好受,那感覺像是硬生生抽出自己的一根指骨,作用於靈魂的刺痛感讓塞拉也不得不背過身,在埃德溫面前隱藏疼痛反應。
等疼痛過去,他再次走向衣帽間。天光大亮,少年雄蟲的寬肩窄腰和那雙修長有力的腿完美地倒映在埃德溫的眼帘中。他看著少年雄蟲重新拿出一組寶石袖扣,隨意別在自己漿洗過的潔白袖口,他的手腕上的青色血管盤亘在他的皮膚之下,而埃德溫知道那藏著波本酒濃烈醇厚的氣息。
少年雄蟲身量未成,骨骼已經舒展開,但是卻還不似成年雄蟲那麼寬大。他的腰很細,充滿了獵豹一樣勃發的力量,像是一塊正在被雕琢的璞玉,而埃德溫幾乎可以想見他羽翼豐滿後會有多麼奪目。
他的身上幾乎很難見到曾經幼崽孱弱的影子了,可是埃德溫卻知道,就是那柔軟可愛的模樣,承擔了他不該承擔的重量,背負了億萬蟲族的命運。
這就是他的蟲崽,他的出現改變了他的一生,讓他知道了什麼叫尊嚴、什麼叫溫暖,什麼是愛。
而他永遠也不會用褻瀆和骯髒的欲望玷污這份愛,剝削他的蟲崽,毀了他的蟲崽。
等塞拉整裝完畢,他又猶猶豫豫地回來,想要與埃德溫道個別——如果埃德溫又昏睡過去了的話,他還可以再看一會兒埃德溫的睡顏。
好吧,他也知道自己多少有點變態,但是他克制不住。他的分離焦慮嚴重的要命,那截兒被他勒令藏在陰影里的觸鬚已經悄悄爬上了醫療艙,自以為隱晦地探進充滿埃德溫氣息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