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察郡王被幾個禁軍士兵帶走，臨了，到了門口忽然冷不丁地開口，我朝他望了一眼，正巧撞上他的目光。我強壓下心頭那些許恐懼，試圖令自己表現得更冷靜一些，免得露了怯叫他發現我不過只是外強中乾，其實沒見過什麼大世面連腿都發軟到站不起來。只是他迅速轉移了視線，不禁令我懷疑他這是不是心虛。不過，他後面的話還沒有說，便被楊牧晨冷冷打斷，ldquo你若有話可以留著，孤現在不想聽。rdquo
太監上前想要將他手中的畫接過，卻被他不留痕跡地推開了手。那老太監只是驚詫了一瞬，立刻低頭退回了原處。皇帝一直看著手上那張偽作，對於方才洶湧的諫言全無半點反應，甫一開口，大殿上便立刻安靜了下來，可他卻只稍稍偏了偏頭，留了一個看不清神色的側臉，冷聲道，ldquo退朝吧。rdquo
ldquo陛下!rdquo祿察乙越向前疾走了幾步，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地上，ldquo請陛下收回成命!今日沒有論罪就處決一個江作影，來日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此事不可復，從此律法便形同虛設，豈不是想關就關、想殺就殺?還請陛下三思而行，莫要做helliphelliprdquo
ldquo莫要做什麼?暴君?rdquo楊牧晨猛地頓住了腳步，眾人立刻跪下噤了聲，平日裡都威風八面，現在卻也同我一樣瑟瑟發抖，只見祿察乙越臉色慘白，深深磕了個頭，回答道，ldquo臣不敢。rdquo
ldquo卿想的不錯，孤就是個暴虐嗜殺的昏君。rdquo
ldquo陛下!陛下!rdquo祿察乙越慌忙朝前爬了幾步，楊牧晨卻已經一甩衣袖揚長而去了，老太監不緊不慢地攔住了祿察乙越，仰著頭高聲喊道，ldquo退朝mdashmdashrdquo
山呼萬歲還在殿上餘音繞樑，我俯首於那光潔到可以看清自己的青玉地面上，待再起身時早已看不見楊牧晨的半點身影。
ldquo祿察大人，rdquo那老太監抬手扶起了祿察乙越，ldquo陛下只是在氣頭上。rdquo
祿察乙越臉色依然慘白，他抿著唇搖了搖頭，道，ldquo下官並非是害怕因言獲罪，我本就是言官，諫君是我的本分，可是helliphelliprdquo
可是陛下最後所說那句話卻是驚到了眾人。我還有些心有餘悸，感慨一聲伴君如伴虎真是古人誠不欺我。同阿縝對視了一眼，他臉上一貫沒有多少表情，這會兒更顯得比這殿上任何人都要平靜沉穩，恐怕是還沒有明白這朝上剛剛發生了什麼，這令我又擔心了起來，官場畢竟不同於家裡，有個可以隨時砍人腦袋的皇帝，阿縝心思單純不會算計別人，但難保他不會被別人算計。
ldquo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rdquo他忽然問道，我看著他只想嘆氣。
正抬腳往外走，卻聽身後那太監叫道，ldquo鹿公子請留步!rdquo
他急急地從後面追了上來，繞到我面前施施然站住，看起來有些焦急，可動作卻十分有禮，道，ldquo鹿公子，陛下請您一敘。這邊請。rdquo幾乎不容我反對，便躬身讓出了一條道，我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他卻笑眯眯地道，ldquo這不礙事，您不用擔心。rdquo
阿縝忽然緊緊抓住了我的手，並且沒有打算放開的意思，這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還是那快成人精的老太監迅速反應過來，笑了起來，ldquo陛下多半只是想問問那張畫兒的來歷，鹿公子隨老奴走一遭，免得叫陛下久候。霍校尉也不用太擔心，沒多大的事兒，不過就是一盞茶的功夫。rdquo
我跟著老太監穿過曲折的迴廊，有年輕的宮女太監見著他都停下來恭恭敬敬地行禮，喚他來公公，而他總是禮貌疏離地回禮，看不出半點趾高氣昂。
ldquo就在樓上。rdquo來公公帶我到了一座小高樓，停下了腳步，滿面堆笑地對我說道。我看出了他沒有要上樓的意圖便有些遲疑，在樓梯上磨磨蹭蹭，他也不催促，仿佛知道我是插翅也難飛，笑得溫和又親切，ldquo老奴就在這裡等鹿公子，一會兒再送您出宮。rdquo
我回了個體面又僵硬的笑，咬著牙一步一步走上台階。
天氣有些濕悶，風拂在臉上有些潮，總覺得有一場雨在逼近。一旁火盆里還留著冬天燒剩下來的炭來不及清理，弓箭架上有一張生了鏽的弓，箭囊里卻是滿滿的，除此之外還有一把搖椅，鋪著一張有些舊的白虎皮，腳踏上還裹著一圈絨皮。此刻，年輕的君王正憑欄遠眺，黑底金龍的背影嵌在這昏暗的景色里顯得並不突兀。我怔怔地站在門口不敢靠近，直到他開口。
ldquo你怕孤?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