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昆稷山營牢的那一眾差撥,想起了曹暉,那個一直心有不甘的男人可曾認真想過他們鎮守昆稷山背後的真正意義。
ldquo還有那守關的易陽軍,聽說被奸臣誣告謀逆,可真到了這緊要關頭,前線還得是靠他們流血流汗地把失地都收回來的。rdquo阿宇忿忿不平道。蒼那關山高水遠,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也要跑個三天三夜,才能把消息傳回上京,邊境到底戰得如何,誰也不清楚。
ldquo寧察郡王那廝壞得很,還跟陛下說縝哥不忠於陛下,不能留,還想要殺他,幸好陛下連見都不見他。rdquo
我道,ldquo你怎麼連他們君臣間的話兒都知道?rdquo
他神情一滯,顯得有些窘迫,坐在軟榻上扭了扭屁股,低下頭回道,ldquo我是聽宮裡當差的說的。rdquo
我屈指彈了下他的額頭,ldquo宮裡當差的哪能同你說這些?rdquo
他紅著臉討好似的給我捏腿。
ldquo夷嵐珣現在怎麼樣了?rdquo我睞了他一眼,端起了茶盞。
他見我沒有過多地責備又來勁了,ldquo聽說還在府上養傷呢,rdquo他顯得特別高興,可下一刻臉色微變,慢慢卸了那幸災樂禍的勁,像是曬久了太陽的黃花菜,整個都蔫了,ldquo真沒想到宋二公子就這麼沒了helliphellip少爺您說,宋家真的是helliphelliprdquo
我手中一頓,茶水險些灑了出來,看阿宇對宋家真相難以置信的模樣顯然市井裡還沒有關於我們鹿家的傳言,我有些困惑,不知夷嵐珣為何會輕易地放過我、放過阿縝。轉念一想,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或許是我始終都太高看了自己,寧察郡王可能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把我這等掀不起半點風浪的小人物放在眼裡,我可笑的復仇、可悲的執念、無力的掙扎以及痛苦的怨懟或許只是他無聊生活中的消遣。
ldquo少爺,你怎麼了?rdquo
我回過神,看見了阿宇關切的目光,輕搖著頭,飲盡了杯里的茶。
過了立秋,濃夏轉淡,一場雨接著一場雨地下,天氣變得濕潤又涼爽。大批流離失所逃難的人聚集在了上京城外,然而城門緊閉只出不進,他們只能在絕望中像是會傳染的疫病一般被驅趕。在東泠開始進攻的一個多月之後,朝廷終於撥了五萬精兵奔赴蒼那關,這是年輕的監察御史硬闖寢宮,差點一頭撞死在陛下的龍塌前換來的。
我和阿縝擠在人群里,目送著上京一萬王師出城。我原本心情是激動、樂觀的,西津王師鐵騎縱橫東川無所匹敵,五萬精兵足以將東泠人趕出去,一路打到他們的國都也尤為可知,可我周圍的老人、抱著孩子的女人卻各個神情麻木像是一群木偶無聲無息,此時再看看那些穿著嶄新軍衣的年輕士兵臉上的迷茫,我的心就像是在滾燙的油鍋里煎熬。
我花了一個月,上京大部分的商鋪、宅子都已做了處理,就連那間老宅我都卸了牌匾,準備賣出去。若我爹還活著,必要跳起來大罵我這個變賣祖宅的不肖子孫,可我的心裡竟沒有半點波瀾也無半分留戀。我把家裡能賣的都賣了,換了現銀進了一批品質上乘的棉料,鋪子裡熬了半個月沒日沒夜趕製出幾萬件厚實舒適的軍衣,送去了蒼那關。
這一年的深秋,又到了我的生辰,不過一年光景,仿佛我已走過半生,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阿縝從未真正地離開過我。
作者有話要說:把最後一章分成了兩章,字數統一一下
☆、九十
孫行秋來了一封信,信中未提前線戰事,卻是問了阿縝的傷。他原先並不同意阿縝帶傷去打仗,這會兒提起,我明白是時候了。阿縝離去的前一日,我親自為他收拾包袱,他的東西不多,更何況是去打仗,準備幾件路上換洗的衣物之後,我便不知還能再做些什麼了。轉過身發現他正安靜地坐在窗邊看著西北深秋湛藍高遠的天空出神。
我爬上軟塌,從背後圈住他的腰,用自己的胸膛緊緊貼住他的背,他的身上又變回了原來我房裡安神香的氣味,熟悉又安心,我閉著眼,貪戀地嗅著他身上散發的味道,想要將它牢牢記住。阿縝沒有說話,他只是抓住了我橫在他腰間的手,張開手指同我十指相扣。
阿縝沒有同我道別。這始終令我覺得他不過是像以前那樣去禁軍營了,閒時正午便回,就算忙碌,也會回來和我一起用晚膳。
他離去不久,便傳來了前線大敗五萬精兵折損近半,寧察郡王請旨親赴戰場的消息,我便再也不能用每日做不盡的事來阻止自己想念阿縝。於是,在離開上京前,我最後一次拿著入宮的腰牌去了前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