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該啊,戰場上一劍能要敵軍五條命的人,怎麼現在回了京都反倒漏了怯?」
陸遲問的一本正經,甚至還微微仰頭假裝沉思了起來。
「得了吧,一劍可當百萬師那都是戲說了,真這麼論的話你還能以一人一騎入敵營呢,」江締聽過不少這種戲文,當然都是在軍將大營里聽閒聽到的,從陸遲第一眼看見,到現在回京,不知被他笑過多少次了。若不是現在是在大街上,軍中禮制不好亂,江締肯定先跟他打個幾個來回再說。
可惜啊,這會兒江締只能借著馬匹的靠近踹陸遲一腳,實在是不夠解氣。
兩人同為副將,雖沒有正式將品,但都是皇帝欽點,自然在一列。
「別說,我還真是比在戰場上緊張,上戰場就不說了,特令我為副將更是軍中獨一例了,我不比你,國公世子,見陛下的次數定是比我要多的。」
江締長舒一口氣,若有將士見了恐怕會覺得不可思議,戰場上那般驍勇的江副將,隻身入敵營都不猶豫一下,竟然能有緊張的時候。
「什麼國公世子,徒有虛名罷了。」
陸遲笑著順過這個話題。
靖國公世子,陸遲陸眠晚。
江締知道他不願意談靖國公,心裡暗自後悔怎麼就將國公世子的名頭搬了出來,陸遲不在意,但不代表可以毫無顧慮的隨便說道。
「不過想想,最難過的還是我娘那關。」
江締握緊了手上的韁繩,向陸遲苦笑,卻不曾注意街邊上正打量她的小娘子。
娘子手上拿著戲服,目光跟隨著江締走遠,直到邊上的少年喚她:「師傅,您又不會武,看多久也沒用。」
她敲少年的頭,把戲服扔給他,揚長而去道:「想什麼呢,要是擷蘭苑有大人物坐鎮,還怕無人知曉嗎?今晚加出戲。」
少年追在她身後喊道:「什麼戲啊!」
「《穆桂英掛帥》!」
「我娘回去少不了嘮叨我一頓,左右不過就是什麼早些嫁人別再舞刀弄槍天天不成體統了」,江締空出一隻手來指指前面的江孤「總歸有元帥在,我娘也不能扣我太久」。
「這倒是」。
陸遲多少也知道柳氏的脾性,江締在邊疆常跟他抱怨,每每回去,成婚的事情簡直都要說爛了,不知勸了她放下戎裝換回紅妝幾回了。
城門到皇宮的路雖然長,但是在交談中卻顯得不值一提,明明沒說上幾句話,再眨眼皇宮就在眼前了。
獻俘儀式定在永和門,雖然只是些蠅頭小國,但真鬧起來還是有諸多麻煩,此次便是生擒了他國領將,只是帝王還要犒賞三軍,太廟告奠便定在了明日。
現在,在他們面前的正是皇宮的大門。
入宮不得佩刀,一眾戰馬刀劍便都留在了宮外交由兵部的人管理。
皇宮的路很長,長到一眼望不到盡頭,江締想,當年自己一個人走在這條宮道上,仿佛也沒有這麼長。
乾文正殿左右分列著文武百官,面上一個個是衣冠楚楚,面下的心思卻不盡顯,江締等沒有品階的副將隨著在朝武官侯著,只江孤一人叩見帝王,而階梯上便是這翊朝的九五至尊。
江締知道有好些目光悄無聲息的落在自己身上,善意惡意,有意無意,她早在六年前就領教過了,畢竟她是個女人,能上戰場已是不易,站到乾文殿更是難上加難,或許在有些人眼中,她江締一個女人,就該跟兩旁的宮女那般,永遠在男人身後。
無稽之談。
宮女都尚且不服命,她又為何擔待不得。
「臣江孤,奉陛下之命平亂南部,今幸不辱命,生擒南部領將,受陛下諭旨,率部歸朝!」
江孤的聲音很響,偌大的乾文殿,文武百官,上首的明帝,都能清清楚楚的聽到這一場近乎順暢的戰事。
「江卿快起,南部之亂這麼快平息,你江家功不可沒啊。」
成帝抬起一隻手,示意江孤起身,和善的笑意下藏著的是他在椅上坐穩的支撐。
「謝陛下。」
江孤退回到武將首列,接下來理應就是封賞將士,但成帝的一句話,卻讓在場的江家父女一時沒法融入到將士們的喜悅中。
江締借著餘光看了一眼江孤,他還是像往日一般和左右的同僚侃侃而談,只是注意力並不集中,有意無意的看著上方的帝王。
出征的將領歸朝,帝王少不得說幾句客套話,可江孤不光不是頭一回出征,更不是
第一回以摧枯拉朽之勢平亂,要說場面話只管說便是,可在場的人可都聽出來成帝說的是「江家」而非「江孤」。
江孤只有一位夫人,膝下一子一女,幼子不過十四五歲,真能算在江家出征有功的,除了江孤,還能有誰?
長女江締。
樹大招風,功高蓋主。
江締腦海中一瞬間只有這兩個詞揮之不去。
帝王之心最是難測,如若真是如此,江家以後的路子就難走了,可明帝也不是個痴人,處置一個剛剛立下戰功的將軍,就是帝王也要顧及名聲輿論。
但究竟成帝是什麼打算,江締和江孤都無從而知。
「朕聽說,此次衝鋒在前破了南部防線的,並非是江卿啊」。
或許是成帝的「江家」太過突出,眼下在場之人多少帶了幾分看戲的心理,無非就是認為事不關己,江家若是真的被架空,對某些人可是不可多得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