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這樣的徐燊溫順得幾乎不像他,也許只是太疲倦了能量值也隨之降到了最低,褪去攻擊性的模樣像頭收攏利爪的困獸。
湛時禮起了個出人意料的話頭:「燊少爺和我認識的其他人很不一樣。」
徐燊懶得思考,耷著眼隨意問他:「哪裡不一樣?」
「我從小在福利院長大,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湛時禮低聲說,刻意放慢的咬字在這寂靜深夜裡顯得格外清晰,「雖然每個人的個性不一樣,但無論什麼人,總會有怕的東西,唯獨燊少爺你好像沒有,你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徐燊的腦子沒那麼清醒,但本能地不認同:「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什麼都不怕?」
「直覺。」湛時禮篤定說。
「你的直覺不准。」徐燊微微搖頭。
被他的頭髮蹭著掌心,湛時禮察覺到一片癢意,幫他揉按頭皮的動作更輕柔:「嗯,也許吧。」
「你以前從來沒說過福利院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徐燊在半夢半醒間問出口,然後自己先道,「算了,你肯定不想說……」
「沒那麼好也沒那麼不好,」湛時禮直接回答了他,「能保障最基礎的生存需求,至少沒有燊少爺在國外那些年那麼辛苦。
「我在裡面認識了很多人,當時一起的那些同伴現在做什麼的都有,有人很風光,過得很體面,也有人做著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每天都在走鋼絲。我跟他們關係都不錯,所以我人脈廣、門路多,無論什麼個性的人,只要我想,總能跟他相處得不錯。」
徐燊聽得頗不是滋味:「你這方面是最本事。」
「沒有,」湛時禮道,「不求真心確實很容易。」
真心不易得,尤其真正的心意相通更難求,騙過太多的人之後,他才意識到哪怕只是放下戒備去信任別人,對他來說都是一件十分奢侈難以辦到的事情。
從前徐燊問他有沒有心,他沒有給出的答案,是他以為自己沒有,其實不是,是他不知道應該怎麼付出真心。因為他本能地不信,不信自己,更不信別人,也包括徐燊。
但他必須主動邁出這一步。
聽到這兩個字,徐燊的眼睫似乎顫了顫,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眼瞳里積蓄了複雜,看著湛時禮。
湛時禮垂眼回視他:「後來中學畢業我去了英國,見識了更廣闊的世界,也認識了更多不一樣的人,那個時候我就清楚知道這個世界是唯利益至上的,規則如此,誰都逃不過。」
「所以呢?」徐燊的聲音有些啞。
「原本是這樣,」湛時禮繼續道,「但凡事總有例外,規則也可以打破,燊少爺以為呢?」
徐燊的聲音裡帶了警告:「不要試探我,Nic,我說過了,在我滿意之前你不能提要求。」
「不是試探,」湛時禮認真道,「你之前不是說想知道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我現在告訴你而已。」
徐燊微怔,那次在肇啟將要收購的舊唐樓的樓頂,他試探湛時禮,湛時禮半真半假地說只會將他的全部告訴以後的老婆。
現在湛時禮說將這些告訴他。
潮聲漫過耳際,逐漸鼓譟在心口,他在湛時禮的炙熱目光注視下重新耷下眼:「哦。」
第70章 煙花
甲板上,湛時禮跟船員交代了幾句事情,轉身回船艙。
徐燊還沒醒,這幾天他們在海上漂泊,徐燊幾乎一直待在房中,除了吃飯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像是要一次性把之前缺的覺補回來。
湛時禮進門時,他已經起身,背對門的方向坐在床邊,看著前方艙窗像在發呆。光影在他赤裸脊背上切出明暗交錯的分界線,肩胛骨舒展,如在光里振翅欲飛的蝴蝶。
湛時禮靠門邊看了一陣,暗暗可惜。
除了那夜,之後徐燊幾乎沒怎麼搭理他,每日昏昏欲睡,哪怕人就在他身邊,那層隔閡始終存在。
「進來了為什麼不出聲?」
徐燊沒有回頭,語氣平淡:「幾點了?」
「十點多,」湛時禮上前,隨手撿起床尾他的襯衣遞過去,「我剛跟船員交代,半小時後啟程回去,下午三點左右應該就能到。」
徐燊接過襯衣套上,一顆一顆扣起扣子,慢吞吞地說:「多謝。」
湛時禮看著他,忽然彎腰向前,抬手幫他扣上最上面兩顆扣子,問他:「回去之後你是直接回肇啟?」
徐燊懶得動,由著他,目光遊走在他近在咫尺的臉上:「是啊,去把這齣戲演完。」
湛時禮似乎笑了一下,嘴角浮起的弧度稍縱即逝:「嗯。」
「Nic,」徐燊輕聲問,「能不能幫我個忙?」
湛時禮對上他的眼睛:「幫什麼?」
徐燊道:「我本來還不打算這麼快動徐子仁,但他實在太煩了,進去了還要給我找麻煩,你有辦法的吧,讓他徹底消停。」
這是徐燊又一次的試探,湛時禮知道,他隨意點頭:「好。」
無足輕重的事情,他很願意滿足徐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