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梭在洗衣店,殺魚攤,也做過情報販子,給那些新進入黃金十二區的新人們指路——偶爾能遇見幾個闊綽的爺,能讓傅熾飽餐一頓。
他流浪在整個希德05星的舊城區。
這裡的每一條街道都是他的家,他會在每一個不經意的瞬間遇到一些新的朋友。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過那個所謂的家了。
再次見到母親的時候,傅熾在給顧客殺魚。
刀身刮下鱗片,刀尖劃破肚皮,連著自來水的水管澆洗著骨頭上殘留的血跡,盛夏的清晨日頭不算毒辣,傅熾穿著軍綠色的雨靴踩在血水裡,母親就那麼居高臨下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粉色的瑪麗珍皮鞋踩在魚屍體的血水上,她精緻的頭髮燙著微卷,厚重的粉底掩不下眼袋與淚溝,一雙亮晶晶的眸子讓這張臉沾染上些許詭異的陌生。
母親笑得近乎溫柔,這份溫柔讓傅熾生出些許恍惚,清晨的菜市場人聲鼎沸喧囂者眾,傅熾猝地像是聽到了每個夜晚在耳畔響起的溫柔又熟悉,寧靜又悠揚的長調。
背著光,陽光透過她的紗裙,她伸出手說,「我們回家吧,爸爸回來了。」
自上而下探出的掌心細膩又光滑,象徵財富的掌紋線清晰,母親出身書香世家,哪怕因為愛情跟家人決裂後,也從未乾過體力活。
獨屬於少年人的修長手骨緊了緊,沉默良久,傅熾放下了刀,揚聲喊了一嗓子,「王叔,我有事回家一趟。」
「好嘞。」鋪子裡面的男人正在往水箱裡倒魚,「啥時候回來啊,店裡生意忙著呢。」
「可能不回來了。」傅熾摘下了手套,在清水底下沖了沖手,「我媽來找我了。」
裡頭的人忙著,沒注意傅熾說了什麼,直到兩人走遠才恍然一拍腦袋——這娃有家啊!
他還以為他是家裡沒人了呢。
王叔剛把塑膠袋裡現殺的活魚遞給顧客,數錢的時候眉頭擰的死緊,想下次見到傅熾他媽,一定要好好說道說道,怎麼能讓這麼大點孩子天天晚上睡橋洞呢。
熟悉的巷道里,傅熾布滿老繭的手掌被母親攥著,母親的聲線很細,輕言慢語間絮絮叨叨地像耳畔拂過的風,清晨的第一束霞光透進熟悉的街道,空氣中的塵埃在光下躍動,路上的肉包香氣四溢,傅熾翕動鼻翼的時候,母親順手買了兩個。
牙齒咬破表皮肉汁四溢的瞬間,溫熱的皮膚下,他的心臟和母體的血管以奇特的頻率共振。
傅熾一時間有些恍惚。
站在樓道里的時候,隔著破舊的木門,已經能聽見屋裡奶奶熱情的招呼聲,一個溫文爾雅的男聲有一搭沒一搭地禮貌回應著。
禮貌得很。
母親開門進去,素色連衣裙的裙擺揚起優雅的弧度,勾起腳背稍許彎腰,那雙曾經在稀釋的魚血上踏過的瑪麗珍鞋被妥帖地收進鞋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