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新時代的船,終究沒能載上舊時代的帆。
落地銀河星一個月,從希德05星的貧民窟搬到銀河星中央商業區的別墅群,腳下淤黑怎麼也擦不乾淨的水泥地換成了亮鋥鋥的實木地板,燒水的煤爐被直飲水取代,足夠廉價的電氣取代了一切落後能源,父親博士畢業後就職於銀河帝國第一研究室,每年的薪水足以支撐如此優渥的生活。
能以支撐如此優渥的生活......嗎?
爭吵,爭吵,還是爭吵。
白天,晚上,夜以繼日。
在最初的喜悅過去之後,母親再一次變得敏感又焦躁。
再又一次爭吵的夜晚,母親把從黑市買到的昏黃夜燈砸落在地上,老舊的絕緣層剝落,早就接觸不良的電線裸露在空氣中,又被父親的皮鞋毫不留情地碾斷。
傅熾從門裡探出頭來,悄悄把檯燈滾進房裡,抱在懷裡研究電線的走向,卻怎麼也接不回去。
父親沒有趕母親走,卻也鮮少回家。
父親給傅熾辦入學手續。
父親對傅熾很好。
傅熾想哪怕這樣,也不錯。
至少他有家了,父親回來了,母親也會慢慢變好的吧。
他這麼期待著。
事情如傅熾料想般進行下去,吵了不過兩周,母親就反思是自己太敏感了,她給自己報了個文學班集訓,離開父親和家一段時間,試圖在獨處中找回當年的自己,離家之前她從CBD商場裡給傅熾買了只用羊絨氈成的黃色小鴨子。
毛茸茸的鴨子不刺手,也不黏手,就像是當年浴盆里的那只會沉底的小黃鴨一樣。
傅熾抬頭的時候,柔軟的指腹恰從他的眼角划過。
這回傅熾沒躲,他垂著眼躲避了視線,耳畔只聽母親輕聲呢喃了一聲,「對不起。」
傅熾看著母親拖著行李箱離開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鴨子——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來著。
記不太清了。
傅熾把小鴨子掛在了書桌前。
入學手續已經辦好,第二天傅熾去新學校上學的清晨,出門的時候撞見了一個男人。
男人寬闊的肩肌將西裝穿得得體,襯衫袖口下是不顯山不漏水的昂貴腕錶,頭髮打著髮蠟,露出挺闊的額頭,一雙深沉的眉眼略微透出些許不耐。
天然的上位者氣場。
傅熾出門的時候下意識地避開了他。
鬼使神差地,傅熾沒有去上學,他在門口的拐角處等了一會,果然看見男人摁響了門鈴。
男人被父親迎了進去,父親只穿了一件輕薄近乎透明的白襯衫,白晃晃的大腿在溜進門縫的陽光下發光。
傅熾第一次看見那樣,近乎輕佻的父親。
在外人的眼中,父親是儒雅的,他總是穿著白色的長過膝的白大褂,架著書生氣特濃的黑框眼鏡,一副與世無爭專心學術的學者模樣。
那白花花的大腿,晃得讓傅熾心驚,近乎下意識地環顧一圈周圍,確保沒有其它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