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螞蟻咬起人來很毒的。」
季語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點頭。
有驚無險。
鍾業笑了笑,側過臉吹走螞蟻。陽光擠過兩棟大廈,淹沒他身後景物,季語能看清他臉上的絨毛,跟她眼前的碎發交匯未遇。
沒顧及拿不回來的手,季語問道:「你點知我上什麼堂?」
好多時候甚至學期結束了,她都記不住前後左右的同學叫什麼,長什麼樣。
鍾業沉默了半晌,有種對季語坦白從寬的架勢,「其實,我會看相算命,只需看那幫學生一眼,就知邊個走大運,能跟季大狀同堂。」
季語察覺到他在顧左右而言他,趕著要追問,手上卻被鍾業塞了個沙翁。
外脆內松,蛋香味濃,麵團表面包裹的砂糖像白髮蒼蒼的老翁。
「季大狀日理萬機還抽出時間掃盲,指不定我哪天得了諾貝爾,變得家喻戶曉,當然不能欠你學費,免得你記仇到處唱衰我。」
季語被逗笑了,後又轉念一想,有點不服地抱怨道:「那我就值一個沙翁啊?」
「當然不是——」鍾業不懷好意地勾起嘴角,往季語的另一隻手也放了個沙翁,「你值兩個!」
季語叼著沙翁,騰出手要敲他腦袋,他也沒躲,只是嘴上求饒道:「講笑,講笑!」
季語沒多生氣,不過還是裝模作樣睨他一眼,然後狠狠咬下一口沙翁。
鍾業忙解釋道:「我天生蠢笨,就是怕季老師頂我不順,如果我一次過交齊學費,你中途不教了,我豈不是好蝕底。」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走數的,守法公民來的嘛。」
季語直接送他一個白眼。
自香港開埠以來,各國商人南來北往,耳濡目染之下,連碼頭旁開紙紮鋪的老闆都會磕磕絆絆講一句:「younobuynotouch!quot
所以當鍾業對著季語寫的字母表閉眼搖頭的時候,她想把那兩個「學費」塞他嘴裡,再將手上砂糖抹他身上,拍拍屁股走人。
主要是季語不管興趣愛好,學什麼都極快上手,所謂的一理通,百理明。
但教人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幼稚園程度的學生。
沒辦法,硬著頭皮上吧。
雖然季語對鍾業守法這件事不予置評,但季語必須承認他是上天給她的一大考驗。
「二十六個字母就是這樣讀的,你試著寫一下,一邊寫一邊讀。」
「『a』後面是什麼來著?」
見鍾業摳破頭皮想半天,季語用口型提示他,「b。」
結果望到紙上的字,有點按耐不住脾氣,「我說的是『b#039,這是『p#039啊大哥。」
「而且你握筆的手勢也不對,是這樣。」
「不對,食指和拇指一齊夾住筆,像這樣。」
學不會也就算了,他竟然還擺出一臉委屈樣,「是啊,我就是蠢到成只豬一樣,去街市兩毫子一斤都沒人買。」
季語無言以對,她還沒說什麼,怎麼他倒不開心起來。
「是啊,你阿媽生塊叉燒好過生你。」既然他要說負氣話,季語順著他好了。
「我阿媽命苦,生了我沒享到什麼福,我希望她下世無兒無女,這樣也了無牽掛。」
季語早早喪母,感同身受,煞時為自己的口無遮攔感到懊惱,「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鍾業不在意地笑了笑,「沒事,過去好久了。」
不知怎的,她突然袒露道:「我阿媽也是......不在了。」
說到這裡,季語心頭一緊,她連忙轉過頭去,嘴唇咬緊,開始想些別的事情轉移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