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春輝怔怔的站在那裡,好半天才回過味來,自己挨打好像跟他有關啊!想起自己剛才說秦清的話,高春輝深刻感悟到禍從口出的道理,想通了這個道理心裡的委屈就沒了,剩下的只有懊惱和後悔,人家小張主任和秦縣長是什麼關係啊,這件事肯定要傳到秦縣長耳朵中去,高春輝恨不能狠狠給自己兩個嘴巴子,他怎麼就管不住這張嘴呢?
在其他人看來事情並不僅僅是林業局局長挨打這麼簡單,人家小張主任現在是根本沒有把他們這幫人看在眼裡,剛才是高春輝說出了這句話,就算其他人說出來,張揚一樣會不給面子,人家的靠山那叫一個硬,下次在他面前說話的時候還是多多掂量掂量自個兒,感到最慶幸的就是胡愛民,在場人中最反感張揚的就是他,可是他能夠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表面上做到友善可親,他甚至連帶著對王博雄的仇恨都減輕了幾分,其實他和王博雄擁有著同樣的機會,可是人家王博雄把握住了,所以成為了勝利者,而自己放著張揚這支政治績優股不懂得選擇,所以才會在仕途上遭受挫折。
楊守義雖然追出去解釋,可安志遠仍然怒氣不消,氣哼哼的走了,走出縣委招待所,安語晨這才樂不可支的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安志遠,安志遠不禁苦笑道:「胡鬧,這個張揚也太操蛋了,他想打人自己動手,讓我家妖兒動手幹什麼?」
這時候張揚也走了出來,看到安志遠責怪的神情,這廝頓時明白安語晨已經把剛才的事情和盤托出,他是何等的臉皮,樂呵呵道:「安老您別生氣,其實這事兒我自己動手也就動手了,可我思來想去,還是由安小姐出手最好。」
安語晨歪著腦袋道:「好什麼?」
「你想想啊,雖說縣委縣政府支持你們投資的態度很堅決,可是這政治上的事兒水分很大,你這兩巴掌打得可是一個縣林業局的幹部,誰都知道他吃虧了,誰都知道他委屈,可誰都不願站在他的身邊作證,這就證明我們春陽縣領導層對你們安家毋庸置疑的支持,兩巴掌驗證一件事,你們是不是太值了?」
這下不僅僅是安語晨,連安老也哈哈大笑起來,他指著張揚由衷道:「我走過內地這麼多地方,就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幹部,哈哈……你啊……你啊!」
原本縣委都安排小車接送,可安老執意拒絕,讓張揚陪著他們爺孫倆向明珠賓館走去,這樣一來春陽縣幹部更知道安家和張揚之間鐵打的關係,即使如楊守義這樣的一把手,也只能怨毒的看著遠去的張揚,他幾乎可以斷定,上次那隻死雞就是張揚塞到自己被窩裡去的,每當想起這件事他就不寒而慄,張五樓礦難的事情雖然平安度過,可通過這件事,他也真正感受到張揚的可怕,他弟弟楊守成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表示,千萬不要去招惹張揚,這廝是個瘋子,一旦沾上了你,那就是噩夢。
其實張揚始終認為自己還是蠻講道理的,當然這是要在別人沒有觸犯他利益的前提下,對縣委書記楊守義他沒有任何的好感,雖然楊守義是春陽縣的一把手,可張揚並不想將這次安老簽約投資的政績便宜到他頭上。最早的時候,李長宇曾經想一把手將這件事攬過來,可是現在李長宇已經如願以償的當上了江城市常務副市長,他也明白凡事不可以急功近利的道理,假如自己的政績太過耀眼,反而會招來越來越多的人嫉恨,到了一定的位置,除非你馬上就需要向上走,政績這個東西還是慢慢消化的好。
但李長宇對楊守義也是極其不爽的,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就算是乘涼他也不想楊守義蹲在這棵大樹下,於是他暗示張揚,這次的正式簽約儀式,是幫助秦清最好的機會,要讓秦清代表春陽縣政府,把楊守義這個黨委書記排擠到一旁,一件事做好就能夠重新在春陽立威。按照慣例是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的,不過假如安老開口,這件事就大有可能。
張揚很快就把話題引到清台山旅遊開發的項目上,他提出了幾點修改意見。安志遠很認真地聽,對於張揚所說的立足長遠,規劃開發深表贊同,他笑道:「張揚啊,想不到一段時間不見,你的管理水平和眼光又有了很大提高。」
張揚表現出少有的謙虛:「安老,其實這些觀點並不是我提出來的,而是我們新任縣長秦清的意見,她有很多事情想要和安老當面詳談。」
安志遠點了點頭道:「好,這兩天我會留在春陽,你幫我安排一下,我和秦縣長見個面。」
安語晨格格笑道:「張揚啊,我聽說你跟秦清的緋聞到底怎麼回事兒?她這次去江城是不是跟你有關?」
張揚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有毛病啊,我和秦縣長是清清白白的,只是談談工作,沒有其他的事情,再說了,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會犯那種錯誤?」
「你女朋友是誰?那個開紅色牧馬人的楚嫣然?」安語晨對張揚的私生活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張揚嘆了口氣道:「你們香港人都是那麼八婆嗎?」
安志遠大笑道:「就數她八婆了!」張揚跟著一起大笑起來。
秦清在安志遠抵達春陽的第二天返回,幾天不見她清減了許多,新剪了短髮,齊齊整整的垂在耳根處,膚色有些蒼白,陽光下透射出瓷器般的細膩,黑色套裝更襯托出她的蒼白,這讓張揚有些擔心,前些日子的打擊回不會對她太過深重,她的身體能不能夠吃得消。
安志遠把見面地點選在明珠大酒店頂層的天台,白色圓桌上已經擺好了水果和點心,安語晨很耐心的在沖泡著烏龍茶,事實上這也是她少有能夠靜下心來去做的事情。
張揚不無擔憂的看著秦清,秦清的眼神卻由始至終沒有向他看上一眼,微笑著和安老握了握手,在安老的對面坐下,秦清這次前來準備的相當充分,她把自己在江城市諮詢有關專家的意見匯總,合併帶了過來。安老一邊看一邊點頭,他是個務實的人,欣賞的就是秦清這種務實的幹部,看了看之後,他把資料交給安語晨,微笑道:「聽說秦縣長是留學哈佛的博士,想必眼界要比我這個老頭子高很多。」
秦清矜持笑道:「安老客氣了,你老縱橫商場多年,在港台東南亞一代擁有極高的聲望,多年屹立於商場的不敗神話已經是許多人心中偶像。」
安志遠哈哈大笑,他欣賞的點了點頭道:「後生可畏,看到你,看到小張主任,看到內地這麼多優秀的年輕幹部,我先前的那點疑慮已經一掃而光了,我已經老了,這個世界屬於你們年輕人。」
張揚不失時機的拍了一記馬屁:「您是老當益壯!」
「什麼老當益壯,老了就是老了,人不服老是不行的,清台山投資的具體事情我會交給我的兒子安德恆負責,明天他會前來春陽,具體的投資合約也會一起帶過來,到時候由他和秦縣長簽訂合約。」
張揚想起安德恆心頭一陣不爽,麻痹的,這清台山投資從頭到尾也沒有他什麼事兒,他這半路上殺出來,該不是另有圖謀吧?張揚的目光向秦清臉上看了看,心中頓時悟了個七八分,那廝一看到秦清就是一副色狼嘴臉,十有八九是看上了秦清,主動請纓負責清台山的投資計劃,是借著這個機會追求秦清來了,真是可惡啊。張揚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吃醋了。
其他人並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可這廝自從知道安德恆要來,腦子裡便開始盤算起來,精神自然就有些不集中,連安語晨遞給他茶盞都渾然未覺,一不小心居然沒拿住,茶水潑了他一褲襠,安語晨看到他的狼狽樣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麼大人居然還尿褲子!」
秦清這才忍不住向這邊看了一眼,目光恰巧和張揚相遇,她本以為這幾天在江城的幽閉已經修煉的心如止水,可是一旦觸及到張揚灼熱的目光,她的內心又宛如被攪亂的一潭春水,秦清垂下黑長的睫毛,品味著手中的那杯烏龍茶,一邊輕嗅著淡淡的茶香,一邊調整著自己突然紛亂的心態,她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這樣,難道是因為這些天來,張揚對自己無私的幫助,秦清難以忘記在幾百名遇難礦工家屬瘋狂沖向自己的時候,張揚用身體保護自己的情景,她忘不了那輛載重卡車瘋狂撞擊而來的時候,張揚抱住她死裡逃生的情景。如果一次相遇是巧合,一次相救是命運,可是這段時間以來,張揚一直充當著那個拯救自己的人。秦清過去從不相信命運,可現在她卻不能不相信了,可是她的理智告訴自己,自己恐怕欠張揚的無論如何也還不清了,這種感覺讓她感到害怕,她並不害怕外人的風言風語,真正讓她害怕的是自己的感覺,她絕不能任由這種狀況發展下去。
從她對張揚的了解,張揚是個毫不顧忌他人想法的人,是個率性而為的人,這廝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感情,或者說可以是不屑。然而這恰恰是他最讓人心動的地方,張揚的身上擁有著不同一般的勇氣,這種勇氣會帶給人溫暖,帶給人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秦清婉言謝絕了和安老共進午餐的邀請,她要儘快離開這裡,縣裡已經為她專門安排了汽車和司機,張揚原本想送,可看到秦清逃避自己的表現,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人有時候真是奇怪,別人越是想逃,自己心中就越會升起去追趕的欲望。
但是無論秦清怎樣逃避,因為工作上的關係和張揚這位招商辦的實際負責人還是必須要見面的,在辦公室內相見,她的心態就安穩了許多,雖然有些自欺欺人,可畢竟不同於外面的惶恐。
張揚在縣政府還是表現出相當的控制力,微笑道:「秦縣長找我什麼事情?是不是打算給我升官啊?」他適當的調侃沖淡了兩人間的生疏氣氛。
秦清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經過組織上的討論和考驗,你在招商辦的工作得到了廣泛認可,縣裡決定給你轉成副科級。」
「真是升官啊!」雖然是升官,張大官人卻已經沒有了開始的新鮮勁兒,畢竟他已經漸漸悟出了一個道理,人不在於當多大的官,而在於做多大的事,自己雖然是一個小科員,常務副市長李長宇一樣買自己的帳,通過這種方式,他就可以放大自己的權力,做成許多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秦清道:「招商辦的主要工作就是招商引資,這次和安老的投資合約簽訂之後,後續的工作就會又縣政府各部門配合完成,我綜合考慮了一下,招商辦主要的目的應該是招商,而不是過多的參與到項目的開展和投資的後續過程,否則會造成職權上的分工不明確,也會造成職能上的重疊。」
張大官人馬上敏銳的覺察到,寡婦清說這番話是滿懷深意的,先填給自己一個糖塊吃,然後開始一系列的削權行動,把招商辦過去的種種特權拆散的七零八落,張揚有些鬱悶的看著秦清,一時間不知這寡婦清腦子裡打得什麼主意?就算是為了要避嫌,也不至於削權啊,張揚對這位女縣長可沒有任何的敬畏可言,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看著秦清。
秦清被他看得心裡有些發毛,終忍不住道:「你這麼看我幹什麼?有什麼不同意見可以提出來。」
張揚笑了笑:「我說,秦縣長,您這一手是卸磨殺驢啊!」
秦清瞪了他一眼:「什麼話?什麼叫卸磨殺驢,政府工作都有明確的分工,招商辦的職能是什麼?你不要告訴我你身為招商辦副主任連這麼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啊!」
「切!」張揚不屑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的那點兒算盤,幹嘛啊這是?想避嫌啊?是不是害怕我在招商辦風頭太勁有人說你徇私?」
秦清俏臉有些發紅,心中暗罵這廝說話真是過份,她冷冷看著張揚道:「我需要避嫌嗎?你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徇私?張揚你不要把自己的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這裡是縣長辦公室。」
張揚點了點頭道:「縣長辦公室,了不起啊,究竟是我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還是你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憑什麼啊?我們招商辦辛辛苦苦的招商引資,弄到最後,人家就要簽約了,資金就要到位了,你秦縣長一句話就把我給踢開啊?你想用這一點證明自己公正無私啊?」
秦清板起俏臉:「張揚搞清楚自己的位置,這是組織上的決定,你出去!」她拿起了報紙,再也不看張揚一眼。
張揚心裡這個怒啊,心說我他媽這不是一張熱臉貼到冷屁股上嗎?你秦清就算絕情也不該做到這份兒上啊,你想跟我劃清界限,害怕別人說閒話,可也不能把這件事跟工作聯繫在一起啊,我為你忙前忙後,張羅著把安老投資的政績歸攏到你身上,你卻想著如何如何的把我給踢出去,你當我什麼了?我在你心裡就這麼不重要啊!他站起身,向門前走去。
秦清悄悄從報紙的上緣望去,本以為他要走,卻想不到這廝把辦公室的房門給關上了。
秦清不禁有些慌張,她知道張揚敢作敢為的性情,可轉念一想自己是縣長,他只是個剛剛提升的小小副科,這兒又是縣政府,他敢幹什麼?
在張揚的逼視下,秦清的目光居然軟化了下去,她是真真正正感到自己有些心虛,說來也真是奇怪,自己幹嘛要怕他?
張大官人也沒有太過分的舉動,盯著秦清看了好半天,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我喜歡你!」
秦清懵了,她是真沒想到張揚會說出這句話,有些慌張的咬了咬下唇:「你出去……」
張揚點了點頭,一轉身向門外走去,只留下秦清一個人呆呆坐在那裡,整個人仿佛入定一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