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低聲道:「洪書記和李副市長是老同學,於情於理他都得留下來陪他。」
嚴新建道:「洪偉基這個人在江城沒做多少事,大家對他不滿也是正常的!」,他對洪偉基也不喜歡,現在已經直呼其名了。
張揚道:「都說人走茶涼,想必洪書記現在正獨自感嘆吧?」
嚴新建微笑道:「身在官場,對此就應當有充分的思想準備,洪偉基這次也不算失敗,離開江城,離開平海或許他會有更好的發展機會。」
張揚道:「他還是有些本事的!」
嚴新建低聲道:「聽說他多虧了喬老幫忙!」
洪偉基靜靜坐在雅雲湖畔的春蘆茶社內,端詳著對面的蘇小紅,這次是他主動約蘇小紅見面的,蘇小紅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赴約。
蘇小紅身穿綠色高領羊絨衫,深灰色西褲,體型凹凸有致,她應該已經從前些日子的拘謹生活中恢復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很恬淡,少了幾分嫵媚多了幾分堅定,一雙明眸望著洪偉基,從中找不到任何的溫情也找不到任何的仇恨。
洪偉基望著眼前的這個女人,這個曾經在他身下輾轉承歡的女人,他今天方才意識到,過去從未仔細的觀察過她,原來蘇小紅的身上蘊藏著這麼多的美,可惜自己過去並不懂的欣賞。
蘇小紅平靜道:「要走了?」
洪偉基點點頭,他抿了抿嘴唇,向來在公眾面前口若懸河的他今天說話有些艱難,他低聲道:「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想……」
蘇小紅打斷他的話:「是想當面跟我說聲對不起?」
洪偉基沉默了下去。
蘇小紅道:「沒那種必要,我本來並不想見你,可仔細想想,有些話還是當面說清楚的好,我和你之間沒有誰欠誰的,我之所以接近你是因為想從你的身上得到一些東西,而你看透了這一點,所以你無情的踐踏我的自尊,從沒有正眼看待過我,我從未喜歡過你,你也一樣,我來這裡,是要親口告訴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見你回來,我都要吐,我噁心……」
洪偉基的手端起茶杯,微微的顫抖,他喝了口茶,低聲道:「對不起!」
蘇小紅搖了搖頭,她不會接受洪偉基的道歉:「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臨走之前,我有一句話要奉勸你,無論你去哪裡做官,首先想到的應該是當地的民生,對得起老百姓對你的期望。」
洪偉基面孔發熱,他居然感到有些無顏面對蘇小紅,在此之前,他只是將蘇小紅當成自己的一個洩慾工具,從沒有把她當成完整的一個人,從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她的想法,此時方才意識到人都是有自尊的。
蘇小紅拿起自己的手袋:「再見,從今天起,我希望你永永遠遠在我的生活中消失!」
洪偉基閉上雙目,有些疲憊的靠在椅背上:「再見……」
開發區管委會主任肖鳴瞄準遠方的靶子連續把子彈打完,不無得意的聽著成績反饋,八個九環,一個八環,一個七環,他是軍人出身,過去在部隊就是一位神槍手。
張揚在一旁鼓掌喝彩,肖鳴拿起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在他身邊坐下:「去玩玩啊!」
張揚搖了搖頭,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肖鳴。
那邊安語晨已經端著全自動步槍走了上去,她聽說張揚今天要來打靶主動要求跟來玩。
張揚笑道:「小妖,別給師父丟臉啊!」
安語晨充滿信心道:「放心吧!」
肖鳴在張揚身邊坐下,微笑道:「不行了!我年輕的時候,槍槍都是九環!」
張揚道:「肖主任今年才四十多歲吧!」
肖鳴道:「男人過了四十槍法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張揚望著肖鳴,兩人同時笑了起來,笑聲中多少包含著一些曖昧。
一身戎裝的郭志航從後面走了過來,饒有興趣道:「笑什麼?」
張揚看了他一眼道:「少兒不宜!」
郭志航在他肩頭捶了一拳,然後拉了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望著遠處似模似樣的安語晨,低聲道:「安家小姐又來江城了?你整天跟她泡在一起,不怕嫣然知道了發飆?」
張揚笑道:「她和楚嫣然是好朋友,她是我徒弟,我倆純潔著呢!」
郭志航撇撇嘴,一臉的不信任。
張揚又道:「嫣然陪她外婆遊歷祖國大好河山去了,我的事兒她也沒工夫管。」
肖鳴在一旁滿臉的笑意,他對張揚的風流可是心知肚明。
遠處傳來報靶的聲音:「脫靶、脫靶、脫靶、脫靶……」
安語晨一張俏臉窘得通紅,她轉身向郭志航道:「郭志航,你有沒有搞錯,給我拿了一把破槍,準星是不是有問題?」
郭志航苦笑道:「給她換一枝新槍!」
張揚和肖鳴忍不住同聲笑了起來。
安語晨扔下步槍站起身來:「不玩了,一點都不好玩!」
郭志航道:「我讓人搞了個飛碟彈射裝置,雙向飛碟射擊玩不玩?」
張揚和肖鳴都點了點頭。
郭志航起身去準備的時候,肖鳴有意無意道:「十佳青年選舉的結果出來了!」
這件事和張揚切身相關,他當然表現出一定的關註:「說來聽聽!」
「你排在第二位!」
不用問張揚就知道十佳青年的首位是團市委書記孫東強,他對此早有心理準備,淡然道:「入選了就行!對了,我到底有多少票啊?」
肖鳴反問道:「很重要嗎?」
張揚道:「我就是好奇,他們說我弄虛作假,說我大肆買票,既然報紙上的公開選票都不作數,剩下的這些票我能占多少?」
肖鳴又灌了口水,方才低聲道:「別說出去啊,你占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選票!」
張揚一聽就火了:「我占百分之五十憑什麼我老二啊?」
肖鳴心中暗笑,可表面上仍然裝出頗為無奈的樣子:「小老弟,你急什麼?這種事情歷來都是這樣,孫東強的背景你不是不知道,今年趙主任提前打了招呼,一定要確保他的位置,這個省十佳一定要落在他的頭上,他是老人了,大家怎麼都得給他一些面子。」
張揚怒道:「老人也不能倚老賣老啊?整天叫嚷著公開公平公正,他自己其實私心最重!」
「算了!明年還有機會!」
張揚搖了搖頭道:「我憑什麼要等到明年?本來我無所謂,可他先針對我,毛主席他老人家說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肖鳴看到成功激起了張揚的火氣,現在根本不需要說話了,只是微笑。
遠處郭志航叫他們去打飛碟,張揚站起身來,從郭志航的手中接過步槍,走入靶場。
飛碟輪番飛出,張大官人單手舉起步槍,彈無虛發,目標無一錯失,看得現場諸人目瞪口呆,要知道打這種移動靶比固定靶要困難許多,更何況這廝是單手握槍,其射擊難度幾乎加倍。
郭志航和肖鳴都是射擊高手,兩人相互對望著,低聲驚嘆道:「這貨不去參加奧運會可惜了!」
當天中午郭志航招待他們在部隊食堂吃飯,特地讓食堂宰了一口大肥豬,給他們做了地道的殺豬菜。
吃飯的時候安語晨向肖鳴提出要在南湖水庫批一塊地搞開發,原來她看到張揚在小南湖弄了一片地蓋房子之後,也動了這個心思,她原本只是想小打小鬧,跟張揚混個鄰居噹噹,可這件事和安達文一說,安達文認為南湖那片地方不錯適合搞高檔別墅群,讓她通過張揚拿下湖邊大塊土地的批文。
肖鳴從沒有想過在南湖水庫周邊搞大規模別墅開發的事情,畢竟以現在江城的發展,擁有別墅購買能力的人實在太少了,可安語晨既然提出來,他就不能不考慮,這不僅僅是張揚面子的問題,安家的實力廣為人知,他們注資開發區是件大好事。而且開發區早就想開發南湖的旅遊資源,苦於資金不到位,如果安家願意注資,這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張揚並沒當回事兒,畢竟安語晨做事風風火火的,有些不著調,在經商上,她連小學生的水平都沒有,聽到她說得頭頭是道,便猜出這件事十有八九是安達文的主意。
郭志航一旁聽著,他插口道:「肖主任,您也給我弄塊地吧,不用太大,夠蓋棟別墅就行,以後我爸養老也有個去處!」
肖鳴笑道:「沒問題!不過正常手續一定要走,我可不想別人說三道四!」他意識到南湖周邊的土地會隨著時代的發展變得越來越珍貴,那片地方將成江城最適宜居住的場所。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看了看張揚,批給張揚的那塊地應該是南湖風水最好的地方,自己對張揚可謂是仁至義盡,希望他能夠念著自己的好處,肖鳴也暗自慶幸自己的遠見卓識,早在杜天野來江城之前,已經和張揚的關係處得如此密切,如果臨時抱佛腳,那種關係肯定不如現在這種來得牢靠。
午飯後,郭志航安排他們去部隊的魚塘釣魚,肖鳴是個垂釣高手,張揚只有跟著拾魚的份兒,沒到一個小時,肖鳴已經釣了十多斤,他自己也覺著沒意思,收了魚竿,向張揚道:「下周杜書記就來了,你安排安排,我想請他吃頓飯!」,這就是肖鳴的高明之處,他提要求的時候,顯得理所當然,這是朋友間才能採用的方式,雖然他想見杜天野的目的就是套近乎,可還說得這樣自然。
張揚也沒拒絕,點了點頭:「我儘量安排!」
吳紅貴住院了,與此同時他把張揚告到了市紀委行風辦,告張揚濫用職權,工作作風野蠻粗暴,動輒打人,在幹部群眾隊伍中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張揚並不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事情,當年旅遊局副局長胡光海就搞過這一出,當時把他一直告到了省里,直接導致他從旅遊局調出,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在很多人的眼裡,張揚已經吃過一次虧了,好像沒有得到任何的教訓,可張揚卻有自己的盤算,第一次打吳紅貴他是處於義憤,可第二次打吳紅貴他就有些存心故意了,他知道吳紅貴的北京,知道吳紅貴是團市委書記孫東強的表哥,知道還打,目的就是想看看孫東強的反應。
吳紅貴敢住院,就是抱著鬧事的目的,在這種關鍵時刻目的就是要讓張揚陷入窘境,沒有人支持,他是不敢這麼幹的。
張揚肚子裡也有火,他想戰,可是找不到機會,總不能平白無故的向孫東強、趙洋林開火,吳紅貴住院了,就等於你們翁婿倆應戰,你們想跟我戰,就別怪我不客氣。
市紀委行風辦按例還是要把張揚叫過去了解情況。
誰都知道張揚難纏,所以這次找張揚談話由市紀委書記許伯基親自負責。
許伯基的態度還是很和藹的,畢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種事他看得明白,吳紅貴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敢告張揚,背後肯定有人支持,只要想想其中的關係,不難猜到是人大主任趙洋林在起作用。作為市委常委,許伯基心裡清楚,趙洋林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讓張揚知難而退。
許伯基道:「小張,我找你來就是想了解一下那天在酒廠發生的事情,你當時在廠辦是不是當眾毆打了環保局的吳紅貴?」
張揚斷然否定道:「沒有!」
許伯基愣了,沒想到這廝否認的這麼幹脆,當時很多人都看到了,而且吳紅貴也提供了幾個證人,許伯基笑道:「小張,有些事還是坦誠一點好,犯了錯誤不怕,就怕不敢面對!」
張揚道:「我沒打他!您不信可以把酒廠廠長劉金城,還有他們辦公室主任都叫來問問!」
許伯基道:「可吳紅貴也有證人,現在他住院了!」
張揚笑道:「笑話,江城每天都有幾千人住院,難道都和我有關係?每個人都說是我打得,我是不是要把他們的醫藥費都給包了?」
許伯基皺了皺眉頭,這廝擺明了是要不承認,這件事不好辦了,吳紅貴有證人,他也有證人,江城酒廠的那些人肯定不會幫著吳紅貴說話。
張揚道:「許書記,那件事發生了好幾天了,您想想,當時嚴副市長也在,我一個副處級幹部,我會這麼衝動?我會當眾打人?真是笑話!他吳紅貴住院到底什麼病啊?說我打他,你得拿出傷情報告才有說服力,再說了,我真打他了,他應該去公安局告狀,找紀委幹什麼?還不是想搞臭我?」
許伯基心說你小子還明白啊!
張揚道:「其實您不來找我,我還想找你呢?咱們市委宣傳部搞了個十佳青年的評選,最早的時候說評選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把選票刊登在報紙上,向社會公開徵集投票,我倒是聽說了,老百姓一大半都投了我的票,然後就有人說我買票,說我舞弊,結果報紙選票就被忽略不計了,這咱們也不說了,報紙選票不算,還有你們市委宣傳部下發的那些公開選票,結果怎麼樣?」
許伯基心知肚明,張揚所說的這件事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嘴上卻道:「這件事好像跟我們今天的話題無關吧!」
張揚笑道:「許書記,咱們都是明白人,我不跟你繞彎子,您也別跟我打馬虎眼,既然說了這次十佳青年的選舉是公開公正,那麼選票結果為什麼不向社會公布?聽說名單已經出來了,我排在第二,可據我所知,我得票率超過百分之五十,這他媽不是笑話嗎?」
許伯基笑道:「你哪兒得到的這些消息?」
張揚道:「許書記,你心裡什麼都明白,就是跟我裝糊塗,我今天反應的就是,要求紀委調查這次十佳青年票選事件,還我一個公道,還廣大江城市民一個公道!」
許伯基道:「這十佳青年的事情屬於市委宣傳部和團市委聯辦,我是紀委……」
「選舉歸他們管,可選舉出了問題應該歸您管,您可別想推卸責任!您要是不管,我向省紀委反應去!」
許伯基知道這廝說得出就做得到,不禁苦笑道:「小張,現在評選結果還沒向外公布,你這麼做是不是有些捕風捉影啊?」
「是不是捕風捉影大家都清楚,許書記有些事你比我明白,他吳紅貴為什麼在這時候告我?沒人給他撐腰,借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他這種卑鄙小人,我壓根沒看在眼裡,我是打過他,不過那是在江城製藥廠,他騷擾江城製藥廠總經理胡茵茹,對了,這廝的級別還夠不上讓你們紀委管,他不是想鬧嗎?我今兒就正式陪他玩玩,我向法院起訴他,他誣告我,這就是人身攻擊,這就是誹謗罪,還有,我回頭讓胡總經理也起訴他,我還不信了,這小狗日的還敢翻天!」
新任市委書記杜天野雖然還沒來到,可洪偉基已經不願去主持什麼常委會了,他不想遭遇上次的尷尬局面。於是代市長左援朝理所當然的又主持了一次常委會,掌控大局的感覺的確很爽,可惜左援朝心裡明白,對他而言享受這種過程的時間太短暫了。
常委們討論的主要議題就是如何順利過渡,其實也沒什麼,過去幹什麼現在還是幹什麼,只要踏踏實實的做好工作,至於變動,還是等到新任書記杜天野來到再說。
紀委書記許伯基在會議的中途發言了,他把張揚的問題說了出來。
左援朝皺了皺眉頭,他低聲道:「這件事好像沒必要拿到常委會上討論吧!」
許伯基道:「我原本也認為是小事,可張揚說這次的十佳青年選舉缺乏透明度,要求市委宣傳部公開選票結果,不然他會向省紀委、省宣傳部投訴!」
所有常委把目光都投向了人大主任趙洋林,其中不乏幸災樂禍的成分,其實很多人都意識到許伯基今天提起這件事一定是有目的的,他在挑起戰鬥,十佳青年選舉的事情原本沒必要拿到常委會上討論,仔細那麼一琢磨,當年團市委書記這個位置上許伯基曾經推薦現任副書記趙國斌擔任,趙國斌是他的門生,可孫東強的出現讓許伯基的計劃落空,許書記的怨念從那時候就種下來了,現在遇到了機會,肯定要做點文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