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斌一個人站在陽光下,初冬的陽光帶著暖意,可他的內心卻籠罩在陰影之中,只有真正生活在這群囚犯之中,才能夠感覺到自由的可貴,田斌很痛苦,如果不是堅強的信念在支持著他,他早已選擇了放棄。
一個乾瘦的老頭兒湊到他身邊,他叫老鬼,是一個慣偷,過去曾經被田斌抓過,老鬼兩隻手抄入棉服的袖筒里,裝出曬太陽的樣子,低聲道:「有人想弄你!」
田斌內心一怔,向老鬼看了看。
老鬼向前走了一步,一腳踢開了一顆小石子,趁機看了看周圍:「別看我,有人盯著你呢!」
田斌低聲道:「誰?」
老鬼丟下一句:「你自己小心,下午去採石場了!」
田斌內心一怔,老鬼不敢多說,說完話就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溜到一邊了。
一名獄警來到田斌身邊:「田斌,你媽來探望你!」
田斌搖了搖頭,痛苦的神情從臉上一掠而過:「不見!」
蔣心悅已經來了三次,可每一次兒子都堅持不願和自己相見,這對一個母親來說打擊是巨大的,她得知結果後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妹妹蔣心慧慌忙攙住她的手臂:「姐,你沒事吧?」
「沒事!」蔣心悅說話的時候,卻眼前一黑,向地上栽倒。
蔣心慧大驚失色,尖聲道:「快來人,我姐暈倒了!」
田斌在採石場的工作是砸石子,這種工作很枯燥也很乏味,因為老鬼的提醒,田斌變得警惕了許多,砸石子的時候,他不時留意經過身邊的犯人,看每個人都似乎很有嫌疑。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並沒有任何人對他下手。
田斌望了望遠處砸石子的老鬼,老鬼也向他看來,咧開嘴笑了笑。
負責監工的警察厲聲道:「看什麼看,都給我老老實實幹活!」
老鬼揚起鐵錘砸了下去,一不小心砸在了自己的手上,他的左手頓時鮮血淋漓,老鬼大聲慘叫著,捂著手躺倒在地面上,現場看押的警察走了過去。
田斌沒動,他隱約覺著事情有些不對,警惕的向四處張望著,生怕有人趁著混亂對自己發動突然襲擊,可事情並沒有像他想像中那樣。
老鬼傷得不輕,需要馬上送醫院,現場的幾名獄警商量了一下,決定這就把老鬼送往醫院救治,一名獄警轉身看了看,目光定格在田斌身上,他大聲道:「你過來!」
田斌放下工具站起身。
那名獄警讓田斌把老鬼背上了汽車,除了司機以外,還有兩名獄警陪同他們一起上了汽車。
老鬼的食指砸得血肉模糊,上車後就蜷曲在車廂內,不停慘叫著,獄警將囚車鎖好,他們開車向江城市內駛去。
田斌輕輕拍了拍老鬼的肩膀,低聲安慰道:「你忍著點,馬上就到醫院了!」
老鬼疼得滿頭大汗,嘴裡不停哀嚎著。
前面的警察有些不耐煩,用警棍敲了敲車窗,怒道:「叫什麼叫?大男人家這麼點痛都忍不了?」
此時天空陰雲密布,飄起了零星的雪花,司機一邊咒罵著這該死的天氣,一邊放慢了車速,在車輛拐彎的時候,迎面一輛大貨車駛來,司機慌忙打方向,可是車輛仍然失去控制撞擊在一旁的護欄上,從斜坡沖了下去。車頭撞在一堆黃沙上停住。
田斌和老鬼的身體在車內來回翻滾衝撞,囚車停下來的時候,司機被撞得暈了過去,其他兩名獄警推開車門,搖搖晃晃的來到車後打開了門鎖,其中一人道:「快出來!汽車就要爆炸了!先到那片空地等我們!」
田斌扶著老鬼向前方走去,他們方才走了幾步,老鬼疼得又蹲了下去。
田斌俯身去看他的情況,眼睛的餘光忽然看到,那兩名獄警正在摸槍,一種對危險特有的感知讓田斌頓時警惕了起來,老鬼這時居然也不再叫喚了,他看到獄警摸槍,臉色頓時變了,拔腿就向前方沒命的逃去。
獄警冷冷道:「讓你逃!」他舉槍射擊,在他瞄準老鬼射擊的時候,另外一名獄警先鳴槍示警,然後將槍口對準了田斌,田斌逃跑的速度比老鬼要快得多,他們所在的地方十分空曠,根本沒有任何的東西可以隱蔽,田斌呈s型奔跑,眼前只能用這樣的努力試圖躲開對方的子彈。
這樣近的距離下,田斌的動作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接連兩顆子彈射中了他的身體,他撲倒在地上,身體沿著斜坡向下滾去。
老鬼則被一槍擊中了頭部,當場喪命。
兩名獄警追逐著田斌,連續開槍,有幾槍擊中了田斌的身體,田斌終於停止了滾動,躺在草叢中一動不動。
兩名獄警慢慢來到他的身邊,其中一人舉槍還想射擊,被同伴制止住:「你瘋了,這麼近的距離開槍會被懷疑的!」他伸手去摸田斌頸側動脈,想確認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田斌霍然睜開雙目,他用頭顱狠狠撞擊在那名獄警的鼻樑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對方一槍射空,另外一名獄警拔槍瞄準了田斌的頭顱,田斌利用和自己纏鬥的獄警的身體擋住了子彈,同時搶過手槍,瞄準對方連連扣動扳機,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腥紅的血色,田斌知道自己隨時都可能會倒下,可他必須堅持下去。
雪花在空中飛舞,天地一片蒼茫,田斌看到遠處一個黑影正在飛快的奔向他,他下意識的舉起槍,瞄準那個黑影又射出了一槍,看到黑影倒下的時候,田斌再也無力支撐下去,鮮血沿著他的身體一滴一滴流淌在雪地上,他低聲道:「我是警察……」然後一頭栽倒在地上。
張揚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還在企改辦開會,電話是田慶龍打來的,向來沉穩的田成龍聲音都變了腔調:「張揚……求你……求你救救田斌……」
張揚愣了,他馬上中止了會議,起身道:「他在哪裡?出了什麼事情?」
田斌正在江城市第一人民醫院搶救,他的姨夫,醫院院長左擁軍親自負責這次的搶救,與此同時,另外一名重傷的警察也在手術中。
田斌一共中了六槍,有兩槍都傷在要害部位,左擁軍也沒有確然的把握,他在進入手術室前,邀請剛剛從美國歸來的醫學博士於子良前來幫忙手術。
張揚趕到醫院的時候,在電梯處遇到了於子良,兩人相識於那場交通事故,想不到會在這兒遇上,於子良笑道:「正準備打電話給你一起坐坐呢,想不到這就遇到了。」
張揚道:「你來這裡有事?」
電梯到了四樓,於子良邊說邊走:「不好意思,我趕著手術,回頭跟你聯繫!」
張揚也跟著於子良走了出去,專門有醫生在門外等著於子良,看到於子良和張揚同時到來,那醫生道:「於博士、張主任、我們左院長在裡面等著呢,情況十分危急!」
兩人這才知道對方都是為了田斌的手術而來。
換好無菌手術衣,他們走入手術室。
手術室內的氣氛極其壓抑,左擁軍滿頭是汗,他側過臉去,讓護士幫忙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他已經取出了四顆子彈,可仍然有兩顆子彈無法取出,一顆位於心包處,子彈和大血管距離很近,想要分離周圍組織極有可能損傷大血管,還有一顆子彈嵌入腰椎,因為鑲嵌太緊,所以沒辦法取出,如果破壞周圍骨組織,害怕引起後遺症,甚至會影響到田斌的脊神經。
左擁軍請於子良是幫他解決難題的,田慶龍最信任的人是張揚,他的性命是張揚救得,現在他兒子生死懸於一線,他首先想到的還是張揚,希望張揚的神奇能夠再現,從死亡的邊緣救回自己的兒子。
左擁軍把主刀的位置讓給了於子良,於子良聽取了手術匯報,看了一下檢測儀的情況,低聲道:「病人的條件很差,失血太多!」手術方案沒有任何錯誤,首先要取出的是心包上的子彈,於子良想要分離組織的時候,田斌的心跳驟然開始加速,傷口處的鮮血越涌越多,於子良皺了皺眉頭。
張揚道:「讓我試試!」
於子良看了張揚一眼。
張揚在田斌的身上點了兩下,然後讓護士幫忙打開針盒,抽出一根金針插入田斌的胸腔內,神奇的一幕發生了,汩汩流出的鮮血忽然止住了。
於子良和左擁軍對望了一眼,兩人顯然都無法解釋這神奇的一幕,於子良迅速開始分離子彈周圍的組織,左擁軍給他當助手,於子良下刀準確,創口很小,分離後,成功將彈頭暴露出來,他從器械護士手中接過手術鉗,夾住子彈果斷拉了出來,子彈堵住的地方頓時又湧出了鮮血,於子良向左擁軍點了點頭,左擁軍利用紗布擦去滲血。於子良辨明出血點利用止血鉗夾住,左擁軍和他配合默契,幫忙將出血點打結。
手術方面,張大官人並沒有太多的發言權,他所能做的就是幫忙止血,還有就是利用內息增強田斌的生命力。
處理射入腰椎的那顆子彈的時候,於子良遇到了一些阻礙,彈頭很滑,嵌入椎骨太緊,嘗試兩次都沒有成功。
左擁軍道:「需要破壞骨骼嗎?」
於子良搖了搖頭,破壞部分骨骼能夠擴大傷口面積,子彈可以順利取出,不過這樣會對田斌以後的預後不利,甚至可能傷到脊髓,造成下肢癱瘓,他低聲道:「乾冰!」
「乾冰?」
於子良需要乾冰是用來冷凍子彈和止血鉗的,利用熱脹冷縮的道理,可以讓彈頭變小,彈頭縮小之後,嵌入椎骨就不會這麼緊密,他就可以將彈頭輕鬆取出。
乾冰很快取來,於子良用手術鉗夾住子彈,再用乾冰包住止血鉗。
旁觀的所有手術人員對於子良不拘一格的手術方法都大為嘆服,張揚對西醫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想不到熱脹冷縮的道理也可以用在手術中。
在乾冰冷凍之後,於子良成功將彈頭取出,帶血的彈頭扔在托盤之中,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傷口,子彈並沒有傷及內部的脊髓,也就是說田斌不用擔心以後會癱瘓。
於子良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可他們的工作並沒有結束,另外那名獄警也處於危險之中,不過那名獄警是顱骨中槍,而且大腦受到損傷,於子良片刻不停的轉到那個手術台,幫忙取出了他顱骨的子彈,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獄警暫時會處於昏迷狀態,以後的情況還很難說。
手術室外田慶龍一家人都在焦急等待著,蔣心悅已經哭得幾度昏迷了過去,田慶龍雖然堅強,可是在兒子生命垂危之時也不禁亂了方寸,他眼圈發紅的坐在那裡不停抽菸,小姨子蔣心慧在一旁低聲勸慰著姐姐。代市長左援朝也趕來了,公安局長榮鵬飛臉色凝重,他雖然早就預料到這件事不簡單,可是並沒有想到事態會演化到如此的地步,三名獄警兩死一傷,那名叫老鬼的囚犯已經被當場射殺,而田斌如今還生死未卜。
從表面上看這起案件應該是逃獄,可榮鵬飛不認為這件事會是普通的逃獄案,以他對田斌的了解,田斌沒理由這樣做。
田慶龍也不相信兒子會選擇越獄,田斌的性情雖然暴躁了一些,可是他有著強烈的正義感。
榮鵬飛安慰了田慶龍一句,此時他的內心是極其複雜的,假如田斌死了,這件事就無法交代,如果他將田斌入獄的真實情況說出,對他的家人將是一次莫大的傷害。
手術室的燈滅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左擁軍從裡面出來,他首先向所有人報了聲平安,聽聞田斌躲過了這次死劫,田慶龍無力坐了下去,他的雙腿甚至無力支撐他的身體。
蔣心悅又低聲啜泣起來。
榮鵬飛內心中鬆了口氣,他代表警方單獨和左擁軍談話。
左擁軍道:「你們需要的證物我已經讓人搜集完畢,除了乾冰冷凍的那顆子彈外,其他的證物都沒有損壞。」
榮鵬飛道:「獄警的情況怎麼樣?」
左擁軍道:「情況很不好,性命雖然保住了,可是大腦受到損傷,我估計他近期不會甦醒,就算甦醒了,也不一定能夠記起過去的事情,搞不好這輩子都會是植物人。」
榮鵬飛緊皺眉頭,他低聲道:「可以保密嗎?」
左擁軍不明白榮鵬飛的意思。
榮鵬飛道:「如果沒有必要千萬不要將他可能成為植物人的事情說出去,這件事關係到能否破案!」
左擁軍低聲道:「田斌會不會有事?」
「不知道!」
榮鵬飛說完又補充道:「案情沒有明朗之前,我也說不清楚!」
張揚在外面安慰了田慶龍幾句,田慶龍聽聞兒子沒有生命危險,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看到榮鵬飛和左擁軍並肩走過來,他起身迎向榮鵬飛,低聲道:「榮局,我想和你談談!」
榮鵬飛嘆了口氣道:「田廳長,現在並不適合談這件事,我希望您能夠理解!」
田慶龍道:「我不是作為省廳領導,我現在是作為田斌的父親,作為一個家長跟你談!」
「對不起,案情尚未明朗,無可奉告!」榮鵬飛的回答讓田慶龍大失所望,可是他也是一個警察,他明白何謂規避機制,榮鵬飛既然堅持不向他吐露真情,那麼他也不便追問。
榮鵬飛不想繼續逗留下去,他快步走出病房,張揚從後面追了上來:「榮局!」
「出去再說!」
張揚跟著榮鵬飛來到停車場,上了榮鵬飛的警車,榮鵬飛低聲道:「你去手術室了?」
張揚道:「田斌應該不會越獄!」
榮鵬飛道:「到底怎麼回事,只有等他們甦醒才能知道。」
張揚道:「榮局,我總覺著這件事透著古怪,田斌是一個警察,他應該知道越獄的後果,而且他這次的官司並不重!」
榮鵬飛聲音低沉道:「我們警察辦案是講究證據的,絕不可以想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