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羨是唯一站著的人,他回道:「是,陛下。」
他是知貢舉,為避嫌並不參與春闈閱卷取士的工作,但當他聽到京中的那些傳言時,整個人的後背還是涼了一大截。
這樣大的差錯……怎能用荒唐二字來形容。
帝王抬手,刷拉一聲,題卷散落一地。
「水平倒是難得的一致。」
「一致的爛。」
「你們是要同朕說,整個汾州的文人都是無能庸碌之輩嗎?」
殿中跪著的大臣大氣都不敢喘。
帝王冠冕後的視線沉沉盯著跪在地上的人,可嗓音卻還一如往常:「給朕一個解釋。」
有大臣叩完一禮,說道:「陛下,微臣倒覺得此結果並無不妥,一地有一地的氣運,汾州出了個禍國亂政的秦孝源,說不準那氣運就是被秦孝源延禍殆盡,無文殊神靈庇佑,自然也難有治世大才。」
他說完,竟還有大臣跟著應和。
「是啊陛下。」
「秦黨倒台不過兩年,誰也說不準汾州文人是否心中有積怨,如此結果也是為了大燕著想啊陛下。」
「還請陛下三思。」
還有大臣直接開始潑髒水:「微臣倒以為這樣的結果不過是他們汾州文人集體藐視君威,寫得出好文章卻有意落榜,公然對抗陛下,寰中士夫不為君用,陛下應誅其身沒其家,以儆效尤。」
徐羨額上出了些汗,心中有些許不安。
秦孝源垮台之後,朝中百官抱團排擠汾州文人早已不是一日兩日之事。
當年的案子牽涉極廣,連秦孝源在內下獄斬首上萬人,可朝中仍有部分汾州來的官員是清白好官,結果很多卻都被逼得辭官回鄉……
徐羨常伴帝王身側,知道這些事情帝王一向有耳聞,只不過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次,徐羨直覺這次要出大事。
果不其然。
帝王臉色陰沉,斥道:「天下文人都是朕的門徒,眾愛卿如此排擠汾州文人,是覺得汾州是他秦孝源的汾州嗎?」
宋儉今日輪班到金鑾殿,一直在梁子上盤坐著,本來正支棱起耳朵聽著,結果剛聽明白兩句話帝王就發了火,他嚇一跳,趕緊探頭朝下看去。
文武百官已經都跪在了地上,高呼:「陛下息怒!」
帝王起了身,睨著殿中群臣,嗓音森冷:「查。」
……
朝中風向一夜之間反轉,帝王盛怒,以晁牧為首的幾十名負責閱卷取士的官員全部被革職查辦。
而另一邊陳修始終沒有拿到自己的落卷。
他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第一次是以過了時辰為由,第二次直接說丟了,宮中的風聲已然傳出,可貢院卻無論如何都咬死落卷丟失。
陳修不打算再在貢院浪費時間,他要狀告到御前。
而宋儉在宮中跑了幾番,也把事情搞清楚了。
他私下問過徐羨,徐羨告訴他如今汾州文人的落卷全都不翼而飛,都察院那邊正在查辦。
這明擺著有鬼。
宋儉覺得這事他得親自去問陳修陳軾一趟,剛想到此處旨意就來了,要他帶天察司暗衛去協理左都御史龐清辦案。
第一個任務,找人。
連帶陳修陳軾在內的所有汾州文人,共計一百一十三人。
正合宋儉的意。
宋儉將任務分完後先去了南邊的破廟,但破廟內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長鷹抱臂靠在旁邊:「大人,他們有沒有可能都在貢院?」
宋儉摸著下巴沉思:「徐大人說汾州所有舉子的落卷都不見了,他們就算在貢院也沒什麼用。」
以宋儉對陳修不多的了解來看,這個人又傲又倔,這麼久拿不到落卷肯定能猜出其中貓膩。
那他……會不會親自去狀告春闈舞弊的官員?
宋儉正想說走,卻突然注意到破廟干稻草上的一身衣服,他走過去伸手撿起來:「衣服。」
長鷹表情跟著嚴肅:「嗯!」
宋儉指著上面某處說:「看啊,有個補丁!」
長鷹說:「看到了大人。」
補丁倒沒什麼。
宋儉:「你沒覺得這個補丁長得像一坨屎嗎?」
長鷹:「?」
這坨補丁宋儉很是眼熟,那晚和汪宜碰面的人,宋儉別的都沒記住,就記住了這坨補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