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汾州一路南逃,經過京都,繞過長寧,好險到了江南,我與小相公漂泊無依,苦了好些年才安穩下來。」
「如今小相公思念親人難忍,午夜夢回總是淚水漣漣,所以我們二人才舟車勞頓來到汾州探親,只是不知當年被迫分開的親人是否還在汾州生活……又或者,不知是否還在人世。」
「嗚嗚……」
「嗚嗚啊啊啊……」
「太慘了。」
大當家身後幾個小土匪開始傷心的抹眼淚。
「大哥,他們過得也太難了,我們還是不要劫他們了。」
大當家也深知,那年汾州戰事如若不是親歷者,不可能會知道的這樣清楚。
他垂著眼睛沉思許久。
「如此看來,你們二位也是可憐人。」
蕭應懷:「戰事當前,可憐的是每一個百姓。」
大當家眸中似有動容,下一秒,他一拍桌子,把搶走的錢袋子又扔了回去:「你們拿走,我們大根寨雖是土匪窩,但這樣的不義之財我們絕不會劫。」
一道疤:「就……就是,我們……我們幹的……都……都都……」
還沒「都」完,外面突然跑進來一個小土匪,著急道:「大當家,不好了! 不好了!」
大當家:「什麼事!」
「劉家老二進城的路上被枯木頭砸斷了腿,現在正到處尋大夫呢。」
大當家聽完皺起了眉:「劉家前些日子剛交了次租子,哪還有銀子去尋大夫。」
說著大當家就摸向自己的口袋,可自己也窮得叮噹響,掏了半天就掏出幾個銅板。
蕭應懷見狀,將桌上剛扔來的錢袋子推了回去:「如若大當家不嫌棄,那這便當作是我二人這幾日借住的銀子。」
大當家幾次張嘴想說什麼,最終沒說出來,也知道劉家的事等不得,他一把抓走錢袋,從裡面拿出二兩銀子遞給小土匪:「快些送去。」
「是!大哥!」
一直目送小土匪離開山寨,大當家才回過頭來,他說:「這銀子當我是借的,回頭我親自給你們打兩張虎皮回來。」
蕭應懷也並未出聲拒絕。
宋儉在旁邊默默看了好久,這時才開口,他說:「大當家,原來你們都是劫富濟貧的好人呀。」
聽到身旁少年又開始用他那一套善惡標準行天下,蕭應懷低瞥了他一眼,伸手將人一把攬到了臂膀間。
宋儉登時坐直了,眼睛瞪得像銅鈴。
大當家:「劫富濟貧是真,可我們也並不是什麼好人,倒是小兄弟瞧著單純,進了汾州城千萬注意,萬萬不可輕信他人,遇事……多問你夫君便是。」
宋儉腰上痒痒,睫毛顫了顫:「唔……好。」
大當家因為他們慷慨解囊徹底打消了疑慮,出去親自獵了一頭鹿和牛回來,要請他們大吃一頓。
宋儉站在門口,看別人忙,也跟著上手幫忙。
「不用不用,我們抬得動。」
宋儉:「噢……噢噢噢。」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護送著他們回去,瞧見旁的人來,又跑去那邊伸手護送。
蕭應懷應大當家之邀正在與他談事,偶爾視線掃出去,看到少年行色匆匆,但忙了大半天不知在忙什麼。
「……」
嗯,差一點就幫上忙了。
大當家順著他的目光,說道:「你這小相公倒是熱情善良,如今的世道還能保持這樣的赤子之心,真是世上最難得的事情了。」
蕭應懷:「劫富濟貧一片赤忱,大當家做的這些事也非凡人能及。」
「只是不知……大當家緣何會來到這山頭。」
大當家聞言,面色有些沉重。
「若能好好過活誰又願意落草為寇。」
蕭應懷:「何出此言。」
大當家:「你們二人多年未回汾州城,還不大了解這裡,要我說,這地方就是個大糞坑。」
「公子莫嫌我說話粗鄙,我等實在是有痛難言,那大奸臣沒倒台前,人人都道汾州占盡便宜,一說汾州官員在朝中結黨抱團,二說汾州文人買官入仕無法無天。」
「蒼天有眼,如若真有這買官的途徑,偌大汾州城又如何輪得到我們這些沒錢沒勢的平頭百姓。」
「個個都想搭那姓秦的船,那些欺壓百姓慣了的,搭上賊船隻會更加猖狂,真正能憂百姓之憂,樂百姓之樂的又有幾人?」
「旁的地方不知汾州百姓艱難,只當我們背靠大樹好乘涼,這些年我們在內被豪強官員欺壓,在外又被人排擠奚落,這天下我們竟不知還有哪裡是我們的容身之處。」
「如今落草為寇倒也好,起碼能從那些黑了良心的豪強手裡掏出些銀子來,取之於民的銀錢,自然也要用之於民。」
蕭應懷聽著,眉眼壓得低沉。
大當家把這些怨氣都說出來後也冷靜了不少,豪爽的拍拍身旁男人:「哎吁,公子啊,來都來了,別想這些了,讓我們好酒好肉的吃上一頓。」
拍完還順手捏了捏:「公子這身子真是結實。」
蕭應懷看了眼他的手,隨口道:「這些年做慣了重活,練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