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鹿回到座位時,紫金殿內冗長的宴會仍在繼續。
案上冷了的飯食盡被撤走,林鹿落座時面前已擺滿熱騰騰的佳肴。
喉嚨里渴得厲害,林鹿一坐下就給自己斟了杯溫茶,急急送到口邊一氣飲干。
「幹什麼去了?」紀修予執箸撥弄著一道炙肉,隨口問道。
「在殿後竹林里逛了逛,」林鹿這時神色已恢復如常,低頭答道:「兒子貪看暮景,回來遲了,還請乾爹降罪。」
紀修予掀眸覷他一眼,沒再問,夾了一筷子肉填進自己嘴裡,「無礙,鹿兒高興就好。」
林鹿抬手摸摸自己臉頰,沒再言語,像刀收入鞘般恢復了往日深沉。
第29章 夜不能寐
林鹿躺在榻上,安靜地睜著雙目。
夜已深,屋內沒掌燈,月光透過窗牖灑在地上。
【我就是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
傻子。林鹿無聲做了個口型,默默翻身,經歷了竹林的荒唐事後一點睡意也無。
滿腦子都是沈行舟隱忍含淚的明眸,和被自己咬得紅腫的唇。
一股微弱衝勁湧向下腹。
「…………」饒是獨身自處,林鹿面上還是露出幾分赧然神色。
這下更睡不著了。
無奈,林鹿起身倒了杯茶,幾口涼茶下肚,喉中乾渴得到紓解的同時,那股不可言說的邪火也被澆熄殆盡。
左右失眠,林鹿便想出去走走。
興京地處北地,即使臨近入夏,夜風仍帶著些許涼意。
他從衣櫃拿了件厚點的披風罩在身上,挽指將領口系帶打了個結,遂推門而出。
「這麼晚了,去哪兒啊。」
林鹿住在側房,走到院中時路過紀修予所在的正臥,尚還亮著燈,紀修予懶懶的聲音飄進耳中。
「回乾爹,」林鹿停住腳步,如實回答:「夜不能寐,隨處走走。」
紀修予嗤笑一聲,「看來虎血酒對你還是早了點,再有下回拒了便是。」
林鹿應下,又道:「夜深露重,乾爹也要保重貴體,早些休息才是。」
「嗯,去吧。」
「兒子告退。」林鹿朝亮光處略一躬身,而後走出了棲雁閣。
院外有執勤的錦衣衛,見林鹿出來口呼「少主」,後者點點頭算是回應。
月色澄明,四下靜謐,林鹿漫無目的地順著宮道緩緩行著。
此時林鹿腦內正進行著此消彼長的拉鋸戰,一邊本能地想要封閉自己,只要不付出真心,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就不會再次受到傷害;而另一邊卻是隱藏在冷硬外殼下的本心,依舊火熱、滾燙,想對沈行舟的示愛做出適當回應。
林鹿自嘲地牽了牽嘴角,說「到此為止」的是自己,大半夜煩惱得睡不著覺的也是自己。
他不是什麼重欲的人,甘居人下的處境也不允許林鹿對皇子生出不該有的綺念——即使他並不知道紀修予對此態度如何,但他不敢以沈行舟的安危作賭注。
紀修予要真想對付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恐怕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與其黏黏糊糊地糾纏不清,不如一開始就劃清界限。
可林鹿明知這一道理,卻還是眼神微動,探出手來撫上宮牆,想的卻是握住沈行舟的腰時,那細膩的觸感,和堅實流暢的肌肉線條。
不得不承認,摸起來手感極佳。
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清爽夜風吹散了那些不必要的悸動,林鹿撤回手掌,隱在披風下收緊成拳。
只是,這具初嘗人事的身子替林鹿將那一刻的歡愉銘刻牢記,無論如何都難以忘卻,他能做的唯有勉強壓在心底。
不知不覺,林鹿走出很遠,待回過神時周圍場景變得有些陌生。
御花園一隅。
林鹿看著不遠處漆黑一片的湖面,辨出對側即是五年前沈行舟被其他皇子推下水的地方。
那時兩人之間尚且朦朧,如今竟已然有了肌膚之實。
五年光景,御花園歷經多次修葺增建,現下看來,確實透著股子物是人非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