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野把有關銀月的一切全部告知林鹿。
所謂銀月。
這是一個以覆滅周朝為信條的反.動組織,成員少而精,個個是能稱霸一方的強中手,許青野更是其中佼佼者,能力、身手皆為頂尖。
五年前秋獮帳中刺駕,正是以林娘為首的銀月一手謀劃而成。
「秋獮的時間、地點,以及巡防班次都應是宮中絕密,你們區區民間機構如何探得?」林鹿不自覺皺起了眉——他竟不知,阿娘一直以來過的是這種刀口舔血的生活。
一個猜測漸漸在林鹿心中成型:阿娘與朝廷之間,定然存在著不共戴天之仇。
若能解開此仇之謎,想必自己身世也將自然浮出水面。
如此想著,林鹿耐下性子,決計再與這個突然出現、敵友莫辨的當年刺客好好周旋一番。
許青野面露悵然,「不知道,只知林娘情報網之複雜遠非我能想像,每次行動的準備工作都由她一人承擔,我們負責執行,出於對林娘的信任,也從不會過問一句不該問的。」
不等林鹿再問,許青野看向他的眼睛,神色認真地道:「我原是個,是林娘將我撫養成人,若論起來,你理應喚我一聲『兄長』。」
說不驚訝是騙人的。
在共同生活的人生前十三年裡,林鹿只知林娘明面上做著暗娼這種為人不齒的活兒以維持生計,對她背地裡撫養許青野的行為根本一無所知。
從前林鹿膽小怯懦,就算曾發現什麼,被林娘兩三句打發了也就不再關注。
許青野此言,令林鹿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如今看來難得平靜的過往,和那個羸劣孤弱、無力改變任何事的自己。
林鹿默默抬了眼眸,沒什麼感情的眼神駭得許青野脊背發涼,他便不知所措地慌忙轉換話題,復又言說起正事。
「與你所想不同,林娘在練功方面待我極嚴苛,從小我挨的打罵絕不比你少。」許青野沒什么正形地拄在桌子上,唇邊帶笑,眼神卻是不加掩飾的落寞與懷念。
「五年前那次失手傷得重,斷手難醫,我死裡逃生後只得遠遁他鄉,一邊療傷一邊伺機回到京城與林娘匯合,誰知風聲始終很緊,紀修予那廝似乎是鐵了心想逮我,我這一走,沒想到竟是五年過去。」
林鹿很快想起先前二皇子沈清岸猜測紀修予是太子黨一派時,曾通過當時還是大皇子的沈君鐸因秋獮護駕有功一躍成為太子的情狀,料想此舉是紀修予刻意為之。
如此看來,紀修予對許青野行刺失敗後窮追不放,為的就是尋一個「名正言順」的替罪羊,可誰知這許青野藝高膽大,硬是在無數錦衣衛眼皮子底下遛得無影無蹤。
對於五年前那次改變很多人命運的秋獮圍獵,林鹿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可許青野似是不願再做回想,擺了擺手,道:
「往事莫要再提,這幾年我一直與林娘保有聯繫,近來卻怎麼也沒等到下一步指示,不得已冒險回了京,才發現悅宵樓已經換了主人。」
聽到這裡,林鹿臉色變得灰暗,卻在昏黃燭光下不甚明顯,許青野沒看出他的異樣,隨意提起似的道:「所以,林娘有告訴你她去哪了嗎?我回來了,後面還……」
「她死了。」
許青野端著粗瓷茶杯的手驀然頓在半空。
「她死了,」林鹿重複,「就在我面前。」
許青野難以置信地扭頭看他,一時間不知該問些什麼,只是懷揣期待似的等著林鹿以作解釋的下文。
「你不在的幾年,銀月秘密殺了幾位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引起紀修予注意,查到悅宵樓,祈嵐為掩護同黨甘願被抓,最後自戕而亡,就在我面前。」林鹿近乎冷漠地與許青野對視,念白一般說出這番話。
字字句句宛若尖錐插在許青野身上——也像是雙刃劍,言語帶來的痛楚同樣作用在林鹿心頭。
「林鹿!」許青野猛地將茶杯磕在桌上,跨步衝到林鹿面前,一把抓住他衣襟大力提起,「你還是人嗎?」
一字一頓,振聾發聵。
他說的都是真的,林娘於他確有再生再造之德,儘管無甚尋常養母子之間的溫情脈脈,反而更多是血雨刀光的籌謀,可林娘在許青野心中仍是無可取代的世上唯一親緣。
而現在,林娘真正的血親,在他面前無動於衷地宣布出她的死訊,這讓許青野一時難以接受。
難以接受的除了林娘的死,更多是林鹿冷血無情的態度。
許青野目眥欲裂,咬牙詰問時的語氣就好像將欲生吃了林鹿。
林鹿任由他粗魯地拽著自己,饒是領口被外力收得很緊,讓他產生輕微窒息感,林鹿也依舊沒有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