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寓這邊的便利店還沒有開門,易純撐著雨傘走過兩條街才碰到一家營業的超市。
門口已經堆滿了五顏六色的雨傘,好像一條條摞在一起的彩虹。
超市裡的東西幾乎被搶空,貨架上散落質量不好的商品,她挑了幾袋麵包,計劃著當早餐,結帳的時候瞥見收銀台旁邊的棒棒糖,抽出兩根橘子味的和50元紙幣一起遞給收銀員。
等出門走出好遠之後她才想起要幫易鑫河買煙。
錢是他給的,按照他的意思,買煙剩下的錢算作易純的跑腿費,她記不太清他抽什麼牌子的煙,在一眾看不懂的煙牌子中挑了一個好聽的名字。
菸酒店老闆見她年紀小,一開始並不賣給她。易純最後無奈之下用易鑫河說的方法,說出他的名字,不情願地解釋:「他讓來買的。」
老闆看她兩眼後驚訝噢了一聲,恍然大悟地指著她的臉說:「你生得真系好似佢呀!」
沒聽懂,易純只想拿煙走人,老闆一把攔住她的手,遞給她一盒別的,意思是易鑫河經常抽這種。
紅色的盒身上面印著「雙喜」兩個字,易純想到婚禮上的「囍」字,怔了一會後付錢走人,最後在公寓報亭前碰到了餵貓的蔣域。
那場暴雨之後,公寓這邊的野貓全部躲了起來。在下暴雨的第二天傍晚,她跟蔣域不約而同地找過它們。雨水散去以後,它們便從某個角落裡鑽出來,身上毛髮乾淨,想必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兩隻狸花貓在吃貓糧,蔣域托住下巴,看到易純後把手機遞給她,她蹲在他身邊給王麗華打了個電話,接通的一瞬間王麗華就慌張問這邊的暴雨停了沒、颱風有沒有走。
在照例回答完王麗華的關心問候後,野貓已經吃飽喝足,蹭著蔣域的小腿撒嬌。還手機的時候,易純看到蔣域屏幕上暫停的音樂,是周杰倫的《晴天》。
「想聽嗎?」
見她遲遲沒有動靜,蔣域側頭看過來,視線落到屏幕上問。
她開玩笑:「在下雨誒。」
蔣域從口袋裡掏出一卷耳機,展開後插進手機里,將左邊那隻耳機塞進易純的耳朵里。
她那把黃色的雨傘在兩個人上方,蔣域單手撐傘,另一隻手像往常一樣托腮,視線落到傘外面淅淅瀝瀝的雨里。
易純安靜蹲在他身邊,保持一截耳機線的距離。周杰倫的聲音從耳機線里飄到她的耳朵里,唱到那句「但偏偏風漸漸把距離吹得好遠」時,她聽見蔣域在一旁輕輕哼出來,扭頭就看見他微動的喉結。
那時候易純早已經上過初中的生物課,鎮上的生物老師把生命起源那一章跳過,在講性別特徵的時候就有提過男生的喉結,還有男生的變聲期,這些全是發育正常表現。
她快速瞄了眼自己細瘦的四肢,還有發育不良的淺色發尾,然後側過頭不再去看蔣域,耳機里的人一直在唱「颳風那天」。
當時距離《晴天》發布已經有三四年,蔣域跟她說他很喜歡周杰倫,她想起什麼,仰頭問:「那你喜歡蔡依林嗎?」
蔣域眼神似有若無地望過來,滴答滴答的雨聲落在傘面上,他笑了一下,說:「阿彩喜歡。」
理髮店的牆壁上貼了半面的海報,牆壁上有斑駁的裂痕,那些捲起毛邊的海報被日光照得褪色,邊角還有發霉的痕跡,時間久遠又無人清理。
蔣域脖頸那道細長的傷痕已經很淡了,他估計也是想起那些,收回視線說:「上次見面,我和她吵了一架。」
那天易純被王琴拉去香樟街買衣服,蔣域拿著剛結下來的工錢去城北,阿彩的理髮店關著門,透過輕薄的窗簾,他看到沙發椅上糾纏一起的男女。
阿彩穿著粉紫色裙子,露出好看的頸肩,等男人的手攀上她的大腿根時,阿彩轉頭就看到站在窗戶外面的蔣域,在阿彩的驚呼聲中,蔣域看清楚男人的臉。那男人住在隔壁樓,上個月剛請假回老家結婚,回來的時候還給蔣域和易純家裡送過喜糖。
蔣域一直都清楚阿彩肆意放縱的生活方式。
他跟那個男人扭打一團,阿彩煩躁拉架時不小心劃破了蔣域的脖頸,一道狹長洇出血珠的傷口。
阿彩當即愣了幾秒,轉身用尖利的指甲往男人臉上劃了兩下,說這樣才公平。
然後用沒跛的那隻腳踢了下桌椅,讓他們都滾,粵語夾著普通話罵他們不要影響她的生意。
這種事情並非第一次發生,在阿彩搬走後,尚在兒童時期的蔣域就經常跟阿彩的顧客發生爭執,阿彩不願意見他,因為理髮店利薄她又滿不在乎良知,所以心安理得地收下蔣域的錢。
聽蔣域說,她生病了需要常年吃藥,每年的藥錢並不便宜。
經過上次打架事件以後,阿彩嚴肅告訴他這段時間不想見到他,包括一切與他有關的人。
說完這些以後,那隻狸花貓輕腳過來,試探性地將自己的腦袋蹭了下易純的手心。
被雨水打濕過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