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當時的易純和蔣域一樣,站在被綠意包裹的醫院走廊上。聞著消毒水的味道,我打開那封郵件,從胸腔里飛出無數隻小鳥。
「張小姐,您好:
我很意外會有人給我發這樣一封郵件,如果不是那天我親自處理郵件,我們兩個人的隔空對話或許不會存在。通過您的郵件內容,我已經察覺到您緊繃的情緒,很遺憾,我目前已經與蔣域失去聯繫。但請您看到這裡時不要太過緊張,深呼吸之後再往下看。」
我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眼眶猝然變熱,心中千斤重的東西似乎變得輕鬆,我顧不得擦淚,低頭繼續往下讀。
「我曾經的確有過您提到的經歷,2008年春節前後,我滯留在廣州時遇到過兩個讀高中的學
生,並與其中一個男生成為很好的朋友,但是目前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我於2014年經歷一場車禍,在外養了幾年病,後來我回到國內,我那位朋友已經離開北京。
他是一個十分自由的人,我並不知道他如今的住處。
因為您是因為一本書知道他們的存在,那麼我也按照您的習慣,稱他們書中的名字,只是我知道的並不多,希望能夠為您提供一些幫助。」
「蔣域在北京待過幾年,他成績很好,性格也很好,工作室的人都認為他前程似錦。
除去學習和工作,我很少見他將時間花在別處,掙來的錢一半捐給慈善機構。
我們並不理解他這種做法,曾經在酒過三巡後問他原因,我們起初都以為他家庭困難或者想要攢錢娶妻,後來才知道他孤家寡人,並不需要養家餬口。
容我想想,應該是在一個項目結束後的慶功宴,他喝了些酒,沒有回答我們關心的問題。
最後在外等待司機時,他蹲在我腳邊,吞吞吐吐地跟我說,其實他也很後悔。我想起那位在廣州的女孩子,不解地問他那個女孩子去了哪裡,我當時給他們拍下一張合照,而且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們是在談戀愛。
他眼神渙散,突然就哭了。我沒有再繼續問,那些事我並不知道,抱歉只能講到這裡,但是我們應該都知道他們關係很親密。
在我和蔣域相處的那幾年裡,他每年春節都會讓我幫他拍一張照片。
他博一那年,飛回廣州操辦他父親的葬禮,回來後大瘦一圈,我以為他因父親過世太難過,還是等他親口告訴我我才知道,他只是突然很懷念他的母親。
他母親的確是自殺,書中沒有模糊這件事情,這件事情對蔣域影響很大,過去很多年後他還是會在半夜醒來,夢到他母親栽進水盆的場面。
他跟我說過,那段時間是靠著易純活下去的,他口中所說的不難過是一種謊言,他迷茫得幾乎想要從六樓公寓跳下去,但是想到易純第二天會過來,她會害怕,所以就打消念頭。
他高興時會跟我講一講易純,其實我一直覺得,蔣域比易純身上的潮濕得多,也要比易純脆弱。
蔣域什麼都想得通,與之而來的痛苦也會增加。易純這個女孩子,很像一棵根基穩定的樹,她內核是穩的。
我不知道他們期間有沒有見過,因為蔣域很少講起他的私事,所以更多的東西我也無從說起。
忘記一件事,蔣域博一結束的那個學期,申請了休學,後來我因車禍住院,又轉到國外養病,知道的消息也斷斷續續的,有人跟我說他不是休學,而是主動退學。
他是隨時可以與外界失去聯繫的人,所以對他的消失,我不覺得意外,仍會將他視為朋友。
只是我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但是我想,他應該過得還不錯,應該已經找到自己的人生價值或者在追尋的路上,張小姐您覺得呢?
我很少提筆寫字,也很少跟人長篇大論,回憶的事情不成段,希望您不要介意。
《庸俗夏日》這個故事我早些年讀過,也曾經轉發過,是的,您不必懷疑自己,現在並不是只有您認為他們真的存在。
某次偶然的機會,我去香港參加藝術展覽,在展覽上結識一位美術編輯,在與她交流的過程中,她跟我提過這個故事,當時這本書剛在港台發行不久。
我問她是否知道作者的聯繫方式,但她跟我說,這位作者不願意出面,所有的聯繫都轉交給別人,就連他們也見不到她。
我在序言看到她與易純是朋友,猜測這個故事已經獲得易純的發布許可。我原本認為故事只是巧合,在讀到長發男出現時我便確定文中的蔣域是我那位朋友,而易純是照片中的另一位。
但因為車禍後遺症,我沒辦法把時間放在這件事情上,體力和精力都很差,在努力兩個月後,我放棄尋找蔣域和易純。
對於我來說,這個故事到這裡已經結束了,我慶幸能參與到其中,也很高興能收到您的郵件。
您提到自己生病住院,是靠著那本書慢慢走出來的,我想這就是故事的價值。我在回復這封郵件之前,已經與那位美術編輯打過招呼,她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如果你想再多了解他們,可以聯繫她,她可能會告訴你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