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徹沒有回答,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
太空站邊緣,無名漂浮島療養院。
受限於特殊磁場環境,戴維德的身體無法離開這座建築,他的一切生活所需均由手下的僱傭兵們全權代理。自兩個月前的特別行動之後,他手下可用的人又減少一批,如今尚不及來時的一半。
留給他的時間不算多,好在他要辦的事情也不算多。
戴維德日復一日坐在長窗邊,等待他的玩具歸來。
這還是他在漫長的尋覓生涯中第一次見到如此相像的仿生體,雖然比他記憶中的更羸弱些,但那種漠視一切的眼神,不會出錯。
這片宇宙的光一定見過那個人,他還活著,哪怕……
叩叩叩,門被敲響了。
家政機器人拉開房間門,兩個僱傭兵領著一位Omega進入房間,帝國Omega專有的白色服飾穿在他身上分明很合適,那些用來凸顯Omega身段的金飾卻讓戴維德感到陌生。
曾經他想為溫徹穿上這身衣服,但溫徹永遠穿著制服和軍裝,像他的劍一樣冷硬。
這樣柔軟的、弱小的溫徹不正是他期望的嗎?為什麼他會感到陌生呢?
戴維德不理解。複雜的思考令他的數據陷入了死循環,直到被應急程式強制拉出,他才又睜開眼,望向對面的Omega。
擁有了語言模塊的仿生人,對他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麼呢?
沒有過往的記憶,他會對自己感到好奇嗎?你是誰?我又是誰?
他會說什麼呢?
「早安,丹。」
Omega望著他,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
「你……」戴維德睜大了眼睛,「你見過他,你知道什麼?!」
戴維德按住溫徹肩膀,輕易在上面掐了個紅印,僅僅遮住前胸的Omega上衣無法遮蔽任何,那抹紅因而愈發刺眼。
溫徹偏過頭,視線停在那道痕跡之上,下頜未動,只將眼左移,停在戴維德茫然又驚恐的臉上。
「你僭越了。」
戴維德立即縮回手。
早安,丹。
這句話戴維德曾從那個年輕Omega的口中聽見,當時的戴維德還是永夜星上一個小小的郵差,而那個Omega,他是遠近聞名的家族棄子,他的家族每周給他送來一份維生所需的物資,他則與家族中行將就木的老僕們住在一處,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只得以家族姓氏稱呼。
那時的戴維德還不叫戴維德,他是千千萬萬被稱為「丹」的人之一,他貧賤的姓氏在踏入永夜星的第一天就被抹去了,沒有姓氏的人在這裡永為奴僕,直至被某位大人物看中、賜下姓氏為止。
賜給他姓氏的就是溫徹斯特,那位溫徹斯特家族最後的繼承人——一個Omega。
戴維德只從溫徹斯特的政敵口中聽見過他的綽號,他們叫他「不死鳥」。
溫徹斯特將家臣的姓氏賜下,丹變為了謝里丹·戴維德,從郵差,到溫徹斯特家族最具權柄的家臣,戴維德用了三十年。
他就那樣站在溫徹斯特背後,站了三十年。
以至於現在他面對著這樣一個仿生人,仍然心有餘悸。
仿生人當然不會有正主的記憶,那麼,為什麼這個仿生人會說出溫徹斯特常對他說的話?
難道它的數據源,當真來自那個……溫徹斯特嗎?
「達勒對你說過什麼嗎?」戴維德低下頭,他的影子淹過身前的Omega,像是要將人吞沒的巨獸。他用手觸摸著仿生人的皮膚,這次動作很輕。
他試圖找出仿生人身上不似人類的地方,但如果對方的擬真水平為最高級別的話,眼下能幫他達成這一目的的方法就只有親手剖開大腦。
想到這裡,他的手都在顫抖。
「你害怕我嗎?」Omega說著,牽起他的手,將臉頰貼在掌心中。
Alpha的手部力量完全足以捏開一個Omega的頭骨,金屬和隕石曾在他的手上磨出繭,但隨著身體更迭,一切過往的痕跡都消失了。
連這種陌生的、柔軟的觸感也快要消失了,戴維德幾乎忘記,曾經的他也是這樣托住犯困的溫徹,將人撥到自己肩頭。
時間過去了多久呢?
達勒找到他的軟肋又多久了呢?
這樣擬真的仿生人需要精準的數據源頭,除非採集本人絕不可能做到。達勒一定已經通過空間門找到了他,但很顯然,這位合作夥伴選擇了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