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太醫便又搭上紗簾外頭的絲線,又閉目凝神把了半天的脈,才篤然道:「謝椒房大約還是體寒陰虛,邪火上揚。這樣吧,臣一總開方子,請椒房娘娘服用。」
太醫到外間擬方子去了。進來侍奉的阿蘿輕聲道:「娘娘什麼時候有咳嗽出虛汗的症狀?怎麼都不叫奴知道?這可早該去請御醫了才是!」
謝蘭修問:「剛剛你請御醫時,是不是把我的一些症候都和他說過了?」
阿蘿不知做錯了什麼,閃閃眼睛說:「是說了,我怕……娘娘不好意思開口,就先把症狀告訴了舒太醫。不過,望聞問切,不是醫生也當問病徵的麼?」
謝蘭修笑一笑說道:「你做的不錯,只不過便宜了這個濫竽充數的傢伙。這個庸醫開的方子一個都不要用,直接倒掉就是!我就說呢,懸絲診脈能診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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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多月後,都城平城歡聲雷動,御駕親征的拓跋燾攻破上邽,生擒夏國國君赫連昌,再次凱旋。
謝蘭修不知怎的,那顆空落落的心無比盼望著與他的見面,早起便坐臥不安,不思茶飯,然而知道拓跋燾剛剛回來,要處置很多國務,此刻必然無暇看顧自己,只好竭力忍耐著。
到了日暮時分,謝蘭修不停地吩咐阿蘿到外頭做事:「阿蘿,快去看看,外頭的梅花樹澆水了沒?第一年種下,要成活了,可就能聞著梅香過冬了呢!」「阿蘿,你把我做的點心送到皇后的顯陽殿裡去……」「阿蘿,快看看外頭的積雪是不是結了冰,人踩上去滑一跤可了不得!」
阿蘿給她支使得團團轉,終於忍不住笑道:「娘娘,奴還是直接去華顯宮看看陛下在不在忙吧!」
謝蘭修氣得伸手要敲她的頭:「你胡說什麼!」
阿蘿穿著的是便於活動做事的褲褶,逃得飛快,笑聲銀鈴一般地撒下來,謝蘭修卻是曳地的綠羅燕尾裙,縱使是提溜在手裡也跑不快。她氣得恨聲在背後說:「小妮子!等陛下回來,我讓他傳杖子好好教訓你!」
阿蘿轉頭笑道:「奴可不怕!陛下回來,娘娘哪裡還有管我的閒心——哎喲!」她一頭撞在什麼柔中帶剛的東西上,自己倒退了兩步,一個趔趄,扭頭一看,嚇得腿一軟就跪在地上:「陛下……陛下見恕!奴婢……奴婢……」
拓跋燾撣撣衣裳,笑道:「好傢夥!謝娘子還是制定後宮典則的人,下邊人都是這樣子無法無天的?看來是要傳根杖子整治一整治了。」
阿蘿給他嚇得臉色發白,謝蘭修忙道:「妾和阿蘿笑鬧而已,哪裡知道陛下會過來!陛下若是生氣,妾管教下人不利,應當首先罰妾才是。」
拓跋燾笑道:「那黃荊杖子,你這身子骨恐怕受不住。」他見阿蘿果然已經面無人色,笑笑對她說:「你將功折罪吧。好好伺候朕於謝椒房用膳。」
阿蘿長舒了一口氣,斂衽退了下去張羅。拓跋燾站在門口,凝望著對面倚著長欄的謝蘭修:她從屋子裡出來,衣裳單薄,是家常打扮,泄水似的碧裙在風中旋起如一面鼓,潔白無瑕的膚色在這樣的碧綠襯托下,成了灰色磚牆邊的一抹潤澤春_色。他似若無意拍了拍手邊一棵樹,蘭修忙道:「陛下小心,那是我剛栽的白梅!」
拓跋燾回首一看,那樹瘦峻而蟠曲,枝條光禿禿的,笑道:「你怎麼喜歡長得這麼彆扭的樹?」
謝蘭修款款走過去,輕輕撫著樹皮:「現在它是不美,可日後將有清遠的芬芳帶給陛下。——此地無法種植蘭花,我心裡又著實喜歡那些南花,若是能栽活這株梅樹,也算是圓了我的心愿。」
她的手被一隻大手覆住了,寒風中,那大手溫暖得幾近發燙,很快,她的身子也被暖烘烘地覆蓋住了,耳畔傳來拓跋燾心疼的聲音:「知道這裡冷,還穿這麼單薄在風裡吹!你的樹我派最好的花兒匠來打理就是,你趕緊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