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燾道:「我這會兒心思在北邊,暫時不想南邊的事。現在麼,一切形勢都大好,胡夏沒了,北燕沒了;蠕蠕的郁久閭吳提,北涼的沮渠蒙遜都主動歸順來朝;打敗高句麗之後,我也就沒有什麼肘腋之患了。然後……」
然後就是劉宋!謝蘭修暗暗想著,等他繼續說。拓跋燾卻沒有繼續說,回首望著門邊的梅樹,頰上淺淺的笑意,顯得真切。
「『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悽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他嚼著先前這句話,驀然道,「我是君王,不是權臣。桓溫之功未盡,不過是篡奪的小心思;我心裡裝的是天下!」
謝蘭修冷笑著逼問:「陛下的天下,可是黎民百姓的天下?可是仁義道德的天下?」問得不計後果。
拓跋燾默然,好一會兒微微笑道:「阿修,我喜歡你這個樣子與我說話。我們倆,什麼時候互相間說話不用算計,直來直去,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那該多好!」
謝蘭修冷冷道:「妾身低微,『這樣子說話』該如何說,請陛下先放個樣子。」
拓跋燾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弛然一笑:「好,我說。阿修,我娶再多人,心裡裝的是你,你信不信?」
謝蘭修被這句簡單直白的話震暈了,瞠目結舌,半日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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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義康,因在劉義隆重病垂危的時候,矯詔弄權,擅殺名將檀道濟,以欺君大罪革除彭城王爵,左遷江州為刺史。
江州是荊州下的一小郡縣,但地處要衝,也是重鎮。劉義康遭逢這樣的大變,落魄了一陣子,消沉了一陣子,在江州刺史的府中閉門杜客,每天閒來弄弄花草鷹犬,或是逗弄逗弄小女兒玉秀,雖是消磨了英雄志,不過日子也還算愜意。
玉秀虛齡快四歲了,十足年齡三歲,正是可愛的時候。一頭烏髮覆額,襯著白嫩得幾乎能掐出水來的圓圓臉蛋,任誰看了都想輕輕捏一把。
劉義康寵女兒是寵在臉上,見到她就是笑得合不攏嘴。此刻,拿著一枚玉飾在逗她:「玉秀,到阿父這裡來……跑得快,這個小玩具就送給你!」
小玉秀偏了頭,眨巴眨巴眼睛看著父親,然後不屑地扭過頭,邁著兩條小短腿往另一邊走。謝蘭儀在旁邊笑得前仰後合,指指摸著鼻子尷尬不已的劉義康道:「你女兒眼界高,這些東西她哪裡看得上眼?」
劉義康問:「那她喜歡什麼?」
謝蘭儀抿嘴笑笑,從屋裡神秘兮兮拿了件什麼東西,離得老遠對玉秀晃一晃:「玉秀,你看這是什麼?」小丫頭瞪圓眼睛看看謝蘭儀手裡的東西,突然咧嘴笑了,飛一般地交替著兩條小短腿,撲到母親懷裡,涎著臉喊:「阿母最好!阿母最好!給阿秀!……」
劉義康定睛一看,謝蘭儀手裡的是用石蜜製成的梅脯(1)。小東西見到好吃的,流著口水就往起湊,小嘴裡也跟流蜜似的,「阿母」長,「阿母」短,奶聲奶氣的,叫得人心都要化了。
劉義康瞅瞅手裡的玉佩,無奈地嘆息搖頭,其詞若憾:「壞小囡!就知道吃!別長大成個胖子!」
謝蘭儀白了他一眼:「你以為女兒跟你那時候似的?」
劉義康湊過去,見玉秀的小嘴兒邊上都是淌下來的石蜜漬,猶自伸出小舌頭,舔個不歇。他嘖嘖嘴說:「阿秀!可別這副小家子樣!你運氣不好,早生幾年,阿父那裡什麼好玩意兒沒有!嶺南的荔枝和龍眼,白馬寺的甜石榴,華林園的仙人棗,報德寺的含消梨……都是上佳之品,等閒人吃不到的,阿父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