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聽見身後樹響,回頭一看,只瞧見曲折小徑上一抹粉色裙影。
劉義恭起身後,叫人請劉駿商議事情。劉駿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劉義恭察覺,只以為劉駿也在擔心彭城的戰事,嘆息道:「如今我們在這個險地,也只能聽天由命,但願北魏佛狸不要糾纏著我們不放才好。你和淑媛固然身份尊貴,我想著自己一家,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豈能不為他們擔心?」
劉駿泛泛安慰道:「叔父,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聽說我父皇昨日又有密詔送來,不知有什麼新的方略?」
劉義恭道:「我感覺陛下有求和的意思,命我們就算迎敵,也不要首先觸怒拓跋燾,他若有不過分的請求,和和氣氣答應就是。只是如今將近於簽訂城下之盟,屈辱喪國在所不免。這點,我們也無力,只能等陛下聖裁。」他說得黯然,但也感覺到希望,停了停又道:「還讓我們偷偷在民間散播童謠:『虜馬飲江水,佛狸死卯年。』據說魏虜迷信,說不定會有忌憚呢。」
劉駿正待發言,突然聽見清凌凌的聲音:「阿父,阿母叫我來問……」
他的目光不由被吸引了過去,扭頭一看,入目是一個身穿粉色曲裾的美貌少婦,一臉不知愁滋味,見陌生男子,說了半截的話都咽了下去,低了頭急急往外退。劉義恭知道她害羞,不發一言任她走了,才回頭對劉駿道:「這是你的堂妹,劉玉秀,陛下憐她,封做縣主,前年嫁於我門下咨議參軍。」想到現在的局勢,他就不由嘆氣:「唉,只不知這些小兒女無憂無慮的日子能夠過多久。」
剛剛人從門口明亮處過來,匆匆一瞥,劉駿根本沒看清來人的相貌,但是其身姿婷婷,進退翩然如驚鴻,已經足以讓人忘情。劉駿不知所以然地「啊」了一聲,笑道:「堂妹好漂亮!」
劉義恭看看他,笑道:「平凡陋姿而已。若說你的堂妹麼,還數竟陵王家的女孩子最出色。」覺得在此危急時刻,還在談論這些話題未免不倫不類,收了口不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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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沈慶之所料,離王玄謨滑台潰敗不足五十天,拓跋燾和他的大部隊已經來到了彭城郊野。
如今局勢看好,拓跋燾氣定神閒,對江北的幾座要塞顯得沒那麼迫切。彭城以南,幾乎是一片江北平原,特別適合他的射獵。拓跋燾突發奇想,對身邊人道:「不用急了,已經深秋了,再不打幾場獵,鳥獸們都要藏身山林了。乾脆在彭城外建座戲馬台,上面搭建朕的氈屋。一方面可以瞧瞧彭城內的景象,一方面也能好好活動活動筋骨。天天吃干肉乾菜,朕也吃膩了呢!」
從枕戈待旦的彭城中,精神高度緊張的人們便可以很輕易地望見:城外氈房棋布,劍戟羅列,大軍森嚴,但是其間卻常常打獵嬉戲,甚至晚上都點著火炬,亮晃晃地照得河川明亮,反射著橙紅色的光帶。有時半夜突然奏響笳鼓聲,帶著遊牧民族特有的悠遠腔調的歌聲便會綿綿響起,在晚風中飄得極遠,帶給聽見的人一種溫暖的錯覺。
謝蘭修跟著他奔波,而且日日所見所聞都是可怕的情形。哪怕拓跋燾刻意地掩飾著,不在她面前展現戰爭最殘忍的一幕,她還是終日鬱鬱寡歡。
一次晚獵,拓跋燾看到啟明星時才回來,而且仍是雙目炯炯,精神十足。他特別滿意自己的精力,見御幄里的嬌美人兒還在熟睡,便也悄悄自己解脫獵裝,就著侍宦的熱水抹一把臉,擦掉脖子裡的汗和手上的血,揮退眾人,便輕輕鑽進溫暖芳香的被窩裡。
被窩裡的人被他拙拙鑽來的身體驚醒了,朦朧地問:「什麼時辰了?」
「早著呢,你睡。」話是這麼說,手一點不老實,上下流竄,愣要把人摸到醒神兒為止。見謝蘭修嬌慵地翻了個身,他便笑話她:「看你,天天窩在這裡也不嫌悶!今兒有新獵的鹿,怎麼吃你來做主。」
謝蘭修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雖然習慣了,但還是無法產生好感,避了避身子道:「幾時可以回平城啊?這裡行灶簡陋,無法做出好吃的來。」
拓跋燾哄著說:「快了,快了。朕不是答應你嗎,入春就能到建康。如今還沒有入冬,我們不是已經到了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