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著自己的兒子,眼睛就濕了:「我自己是生是死也無所謂了,但是我們家虎頭將來在劉劭腳下過日子,我想想都覺得憋屈。若是劉劭還記恨以前的事,只怕我們母子都不得善終。」她揩了揩眼淚,見面前人含笑凝望著一堆綾羅錦緞,似乎在走神一般,不由又要加料:「別說我,小畜生當年對你,又何嘗有過好臉色?他對自家兄弟,沒一個有感情的。陛下在,他不敢過分,萬一陛下沒了,我看,你也是有兒子的人,只怕也要跟我擔同樣的心呢!」
謝蘭儀撫了撫面前一段羅綺,光滑的絲面兒細膩得如英媚柔柔的肌膚。她笑道:「不站得高,怎麼摔得重?娘娘請聽我計較。」心裡則對自己說:劉義隆你自詡仁愛,卻多行不仁愛之事。眾叛親離,這樣的苦味,我要讓你也嘗到!武帝殺子,這樣的惡名,我要讓你也擔負!
*******************************************************************
東陽公主劉英娥邀約太子劉劭到公主府做客。姊弟倆在同輩中感情最親近,劉劭對這個同母的姐姐也非常信任,喝多了兩杯,胸臆里那些憋了許久的話就憋不住了,把盞搖頭嘆息道:「父皇如今留下這麼個爛攤子,將來我的日子可難過得很!阿姊瞅瞅,如今阿父信任的都是什麼樣的人!沒一個能和我對付!」
劉英娥為弟弟的杯中滿上美酒,勸慰道:「阿母去得早,我們兩個誰不是整天提心弔膽的?潘妃那個賤人不知吹了多少枕邊風,我真恨不得掐死她才好!」
劉劭道:「劉濬倒還聽話乖巧。」
劉英娥嗤之以鼻:「他也能信?」
劉劭道:「除了你,我誰都不信!不過劉濬自己犯了一大堆錯處,我拿捏著他的把柄呢!他敢對我不敬?只是我自己做了這麼些年的太子,還不知何時是個頭,真是憋屈!對了,上回嚴天師不是說,北伐過後,我能發達的麼?」他默然了片刻,徵詢的目光瞥向姐姐。劉英娥抿嘴兒一笑:「你急什麼!天師如今就在後院清修,你要問,只管去問好了。」
她神秘地說:「你可知道,前兒晚上我一個人睡在臥房裡,便見空中兩點流光,跟螢火一般,慢慢飄入我的巾箱。我起身喚人點燭查看,發現箱中竟然多了兩顆珍珠,又圓又亮——一雙珍珠,豈不是上天要賜福給我們?」劉劭怔怔然聽著,臉上也漸露喜色。
後院佛堂,不如一般的佛堂清淨,載歌載舞,如癲似狂,不像清修之地,倒有些巫蠱的味道。嚴道育寬袍博袖,打扮似是在修行的比丘尼,然而臉色火熱,額角帶汗,渾身抖動得如發癲。劉劭一嚇,悄悄問姐姐:「這是何意?」
劉英娥笑道:「佛祖附體,這是好事!我叫她上天陳請我們的事,不要打擾罷!」
嚴道育打擺子停了下來,突然猛地打了個寒戰,翻了翻眼睛睡著了一般。大家屏息凝神,終於等到她慢慢睜開雙目,一副疲勞的模樣,虛弱地說:「未來佛見恕,方才小尼前往太虛之境,與菩薩切磋未來事。請殿下切記不可泄露天機!」
她突然啞著喉嚨慘嘶一聲,白膩而修長的手指顫巍巍指向了佛堂外,雙眸渙散。劉劭隨著她的手指望去,隱然可見一團青白色光影從天而降,落入地中便倏忽不見了。他疑惑地慢慢走到那塊地面前,似乎覺得石板有些鬆動。「挖!」他大手一揮,公主府幾個家奴趕緊取了小鍬,俄而就從石板下的泥土裡挖出一尊玉雕人像來。
劉英娥不由屏住了呼吸,劉劭亦然。玉人身上裹滿了泥土,沁著血紅的斑紋。劉劭突然對姐姐問道:「阿姊,這……有沒有些像父皇?」
劉英娥臉色發白,卻緩緩地點了點頭。
劉劭咬著牙,看了看一副淡定模樣的嚴道育,又看了看劉英娥,壓低聲音道:「若是事成,我定當回報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