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影兒滿身濕乎乎的很不舒服,喚了丫鬟服侍清洗,故江子良才不情不願的退了出去。
昨夜呂太醫施針後特意喚他出屋神色嚴厲的交代,先說了服藥之前必須飲食,又說了幫她多多疏導情緒,否則所服之藥與她體內之藥極易令她沖神蝕髓,陷入沉昏之中,到時便是神仙也難救回。
江子良心不在焉的坐到馬車邊兒上等著影兒梳洗後出來,他一想到這些時日所經之事,整個人便如擰在一起線團般,只剩深嘆。低頭間目光便定在了腰間那把雙血槽綠寶石配刀上,心裡更是無以復加的煎熬。
這還是有一年影兒送給他的。
思緒往回拉扯著。
江子良從小便喜歡練拳腳,加之隋府本就是武將之家,對於這些事自然更為重視,隋府有一片練武場面積
並不大,只夠府內自家人打拳練腿使用,少時江子良便天天在此精進。
偶然一次影兒出門回府興致起來繞了一圈去到練場看見夕陽下的小少年神情專注的練完長拳練短打,愣是沒發現粗樹邊兒上站著一位小姑娘,後來他也不知怎麼的就被告知有專門師傅來教授技藝。
那時的影兒沒事兒就去看,七八歲的小姑娘根本沒有侯府人家的樣子,一會兒趴在廊下看,一會兒爬到樹上看,偶爾還纏著師傅教授她一些拳法。
不過她實在不像武將之家出來的孩子,爬樹翻牆她不在話下,一到練拳練腿便差強人意,百無一能,師傅也是頻頻搖頭。
每到此時八九歲的江子良都會像個小大人一樣笑眯眯對著影兒道:「大小姐只管玩兒就好,護著你的事我來做。」
直到有一次,影兒不知從哪兒拎了把刀回來,往正在練場裡練拳的江子良腳下一丟,從那以後他不再練拳,練起了刀。
「你不讓開嗎?」影兒帶著一絲埋怨語氣拽回了江子良的思緒,他深吸一口氣,呆愣幾吸才忙側身讓影兒上了馬車。
江子良細細嚼著影兒的語調,半晌才抬步跟進車裡,剛一掀簾影兒便略帶怨恨的問他,「到底要去哪裡?楚陽又什麼時候來?」
江子良摸了摸鷹鉤鼻,仔細斟酌著要說的話,這些其實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跟著楚陽的安排就好了,她倆好成那樣楚陽一定會安排妥當,這也是為什麼一回京城他先去找楚陽的原因。
只有楚陽會不加條件又無所顧忌的幫影兒。
「這幾日會辛苦些,等到了地方就好了,嗯?」他仍舊那副與他身形格格不入的溫柔模樣,被這溫柔糊了一夜了,影兒冷眼看著,越看越煩索性側臉閉眼不再看他。
馬車依舊火急火燎的向前趕著,都怕出現在後方的是翟離。
可每當停下歇息時,不少丫鬟侍衛又都扯著脖子瞧,都盼望著傳來楚陽的馬蹄聲。
就這麼矛盾的又行駛了一天,搖搖晃晃的到了齊山村,一批人去採購補給,一批人盯著影兒。
*
眾青松衛無不詫異,前幾天還急不可待的左相,自離開京郊小院後,一路不緊不慢地順著官道緩緩前進著。
翟離步調從容的駕馬走在最前端,隊伍末尾一名青松衛有些遲疑著,終還是躲在樹後放出一隻灰色信鴿,眼見它撲騰著翅膀向著皇宮的方向徑直飛去直至消失不見才回身跟上隊伍。
待一行人不慌不忙的抵達蘭考時,翟離著人挨家挨戶去打聽,方有一六七歲孩童告知,前兩日有一群外鄉人往偏遠的一處私家小院去過。
翟離就這麼在蘭考縣城待了整整一日,他悠然的坐於縣衙正堂內,黑漆泡桐官椅被他不羈的姿態給完全壓沒了往日的肅穆。
他手中轉著空茶盞,毫無情緒的目光睥睨著跪了一地的各縣官,為首的縣丞是大氣不敢出,低著的頭都是滿臉正經之色。
一名衙役快速中帶著節制的跑進堂內,隨後小心恭敬的低頭快步上前至翟離身側輕穩一跪,雙手高舉於頭頂,翟離稍一側眼便瞧見那捲邊兒上隱帶血跡的證供。
「秉左相大人,這是那小院之主的口供,請您過目。」,衙役壓著喘咬清每一個字回稟著。
眾人是皆鬆一口氣,無不心道這證供真是來得及時,可等了許久也未聽上座那位發話,不禁又一個個提起了氣來。
又是一陣沉寂之後,「客房備好了?」這懶散的語調就如初冬第一場雪一般,了無聲息的,使人後知後覺的後背發涼。
後背發涼的縣丞字正腔圓道:「早已備好。」
突如其來的碎裂之聲閃的眾人再次屏住了氣,就聽上座那位輕然起身,款款邁下台階向眾人走來,縣丞忙謙卑至極的起身,顧不上久跪的刺痛,弓著背彎著膝舉著手引路。
不過幾個彎的功夫,一間收拾的極為妥當的客房就出現在翟離眼前,「縣丞這客房倒是雅奢啊。」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飄到縣丞耳里,哪裡是誇獎,分明是要掉帽子啊。
「微臣惶恐。」豆大的汗珠子止不住的落,翟離無聲嗤笑邁步進屋,將畢恭畢敬的縣丞關在了屋外。
正堂內一群人一個個細思極恐的交頭接耳,縣丞如丟了半條命般拖著步子進入堂內,眾人連忙止了聲色。
縣丞望著那碎裂的茶盞和捧著證供無措跪著的衙役,揮了手讓眾人噤聲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