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傷神,影兒淡淡收回眼,垂目望花簪,她猜他會問。
果然,未數太久,就聽他說:「茶,哪裡來的。」
影兒收了收不自覺揚起的唇角,原來,成功的算計他,是這種感覺。
她輕輕開口:「連升買的,你不讓我出去,又要我用計去殺秦風,我周圍沒人可用,只能讓連升助我去買茶。」
翟離目光里藏著思量,他回身往圓桌處走,掀袍而坐,對著影兒招手繼續問:「你何時與連升關係好了?為何不指使晚靈與水央。又因何用茶。」
影兒歪頭,撇出一縷發來在指尖順著,她輕淺一笑:「買茶要出府的,晚靈與水央,出不去。」
翟離褪下手串放在桌上,盛了一碗粥放在邊兒上晾著,漫不經心道:「不說實話。」
影兒一個起身,掩唇輕咳兩聲,坐到他身邊,捏著勺子邊喝邊說:「她們太顯眼,平日不出府,秦風在侍衛處,天天看著進出之人,若是晚靈水央,他一反推必會起疑,連決一直跟著你,此番我又想試試能不能瞞過你去,故而才用的連升。我用柔瀾威脅連升,他自然是應了我。況秦風也不吃酒,如此一來,能入口的,茶最合適。」
「瞞我作何?」
「若我連你都瞞得過還有何懼?不是你說的嗎?讓我殺他,不留痕跡。」
翟離看著她,抬手將她的隨發勾至耳後,「知我為何讓你殺他,不留痕跡嗎?」
影兒一笑,「原本不知,你殺我一次,我便知了,你在教我,教我心狠手辣,教我將自己撇乾淨。」
翟離單手一摟,將影兒抱進懷裡,他將唇貼在她的頸上,細細感受著跳動,許久才說:「知我為何教你?」
「不知,也無需知,你有你的打算,這份心機,於我利大於弊,我自是坦然接下便好。」
翟離深埋在她頸內,用她來藏自己,掩下那雙眼裡的惆悵,他小聲問她:「影兒接下去,想怎麼做?」
「茶里放藥,毒死他。茶是連升買的,我藉由過節的好日子各人均賞些,如此給他便是。」
翟離聽完笑意深深,半晌才抬起臉,用鼻尖點在她臉頰上,慣道:「好,那你便試試。」
他這笑里的奸猾影兒一眼便瞧出,她抬手推他,佯怒,「你分明有更好的法子,為何不說?還讓我自己去試。」
翟離一挑眉,「你想聽?」
他攜笑看影兒冷冰冰的眼神,拾筷先餵她幾口小菜,拉足了懸念才道:「頭一回算計人,想到這幾個層面,已經不錯了,我且問你,若他不飲這茶,你作何解?既是府內賞賜,為何單單送他府外購置之物?便算是連升買的,能指使的動他的,滿府就你我二人,所以你繞這麼大的彎子,結果,還是不言而喻。」
影兒靜靜聽著,她坐在他懷裡,自己持勺喝了幾口粥,捏過巾帕拭嘴後說道:「麻煩,這般複雜,乾脆你也別教了,我也不學了。不就是無情狠心嗎?今兒開始,我一天殺一人,殺光了,你再尋新的來,你道如何?」
翟離一笑,微微搖頭,抬手在她髮絲間摸了一把,忖量道:「你餵我喝的茶里,放什麼了?」
「就是茶,試試你喝不喝的出來而已,不必多慮,那些個要命的東西,我如何也得不著的,便是我要,連升也不會給,要不你給我些,我用來算計秦風。」
她這幾句話,讓翟離頗有些忍俊不禁,他垂頭抬眼看著影兒,用珠串挑起她的下頜,笑道:「你的算計,太淺,經不得推敲。若真想搬倒我,按我教的做,我授你以漁,你好生學著。」
呼之欲出的相拒之言還是被影兒咽下,她笑了笑,望窗觀雲。
她知她鬥不過他,無妨。
窗外雲淡風輕,花樹搖曳,鳥鳴啼啼。
真是奇怪的默契,她沒說過回桐蕪苑,知道他不會允。
他也沒提過放她出曲水,知道她不會問。
屢次清醒。
再三沉淪。
飯後,他問她想做何,影兒想了想,說仍想在府內走走,一來消食,二來活動活動。
翟離握著她的手把玩,輕聲答好。
影兒換衣時,翟離始終靠在屏風處看著,眼中如暮靄浮沉,在盤算什麼,無人知曉。
影兒抽發回身時,便瞧他輕輕一笑,對她說道:「來坐,我給你攏發。」
「又不出府,我這病秧子還需作何打扮。」
「不為打扮,是我想為你攏發。」
影兒懶得再說,隨他弄去。
鏡中他看她,她躲他,無言相對。
他牽她散步,與她聊花,談月,怨雨。
影兒遇到想走的方向,便停住步子示意,翟離回回都依了她。
突地一聲軟語落進影兒耳里,溫柔的音調配上這句話,讓她一震,有些難以置信,「你這一生也算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