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風清涼溫柔,帶著特有的泥土和綠葉氣息,將波動的情緒撫平。
這次上山之後,梁北林一直很沉默。程殊楠知道他大部分時間就是沉默的,可此時此刻的沉默和別時不同,帶著寂寥微痛,和這所學校的某些部分共情。
「怎麼會想做這些?」梁北林的聲音有種空曠的質感,雖是問句,卻沒多少疑惑,程殊楠是善良柔和的,這是他會做的事。
「想讓他們多感受一些善意和愛,發現生活的美。希望他們能好好學習,將來有一技傍身,有好的人格,有平凡快樂的人生,不要做不好的事,不要怨恨,不要流浪。」
程殊楠想起那個壓在橋下的流浪漢。這兩年他一直愧疚難過,因為救不了他。
「我沒住過孤兒院,那些資料都是假的。」梁北林很慢地說。
大概沒人比他更了解這些孩子的苦,感同身受和旁觀者的視角是雲泥之別。
7歲父母去世後他去了M國,跟著外公生活到16歲,外公去世後他已經能獨立生活,確實沒進過孤兒院。
是孤兒卻是真的。
後來為了回國復仇,沈君懷幫他改了資料。
「爸媽走後,有很長一段時間,真的很恨。恨他們曾經想過要帶我一起走,也恨他們不肯帶我一起走。」梁北林平靜地訴說,像在講別人的故事,眼睛裡有碎光閃過,即便過了這麼多年,這些回憶仍然折磨著他,讓他喉頭髮緊。
「外公為了要我記得報仇,把那幾個人的照片貼在我房間裡,就在床頭上,每天睜開眼就能看到。」
最中間位置的照片是程存之,梁北林永遠記得他的臉。
在別的孩子房間裡掛滿球星明星的年齡,梁北林的房間裡掛滿了害死父母的兇手,程殊楠忍不住全身發冷,想也知道對一個年幼孩子的衝擊有多大。
「我那時候太小,免不了貪玩兒,有一次和同學偷跑出去,外公怕我玩物喪志,便罰我將家裡所有衣物用手洗一遍,地毯、家具、院子,要纖塵不染,房間裡不能有味道,我連著幹了三天,才達到外公的要求。」
強迫症和潔癖大概是從那時候來的。
「沒有朋友,沒有玩具,只有持續不間斷的耳提面命和學習,」梁北林看著遠處操場上踢球的孩子們,「後來見我越來越孤僻,外公便送我去學拳。」
這是梁北林第一次對別人訴說童年生活,坦誠地剖析內心最真實的痛苦和怨恨。原來面對程殊楠,將自己最醜陋的一麵攤開來,也沒有那麼難和不堪。
「外公去世前,幾乎身無分文,房子賣掉了,我帶著他住在街心公園。有一天凌晨四點我就醒了,那天很冷,流浪漢凍死的新聞常有,外公身體已經很不好,我怕他出事,便握著他的手叫他,可是怎麼也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