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不曾闖出什麼禍來,奴婢便沒急於回稟。萬歲爺日理萬機,奴婢只惦著盡力替您分憂,不想拿這些瑣碎事煩您。」
尚盈盈信誓旦旦地說著,只盼能在皇帝跟前贖些罪過:
「倘若鶯時真做了糊塗事兒,奴婢定不會包庇,到時再稟告也不遲。」
看出尚盈盈面上裝得淡定,其實心裡很怕受罰。晏緒禮暗自挑唇,笑意薄如輕雲,轉瞬即斂。
「你的確很拎得清,也比朕預料中更堪用。」
晏緒禮由衷地誇讚,將她那顆懸懸不安的心接住,放下來後又順了兩把毛。
「既然差事辦得妥帖,朕便允你一回,饒那宮女性命,遣她去北山行宮當差。」
晏緒禮起先還悠悠說著,而後話鋒突轉,語氣加重:
「但也不能太過輕拿輕放。動歪心思的奴才,必須得杖。」
尚盈盈聽得後背發緊,連忙應「是」,悄悄咬了咬嫣紅唇瓣,舒緩皇帝降下的威壓。
晏緒禮留意到此舉,便伸指點了下尚盈盈唇邊,無聲命她鬆開貝齒。
「明日你親自去監刑,數目你來定。」
晏緒禮停頓了一下,到底想逗弄尚盈盈,便高深莫測地說道:
「朕會提前告訴金保一個數兒,你擬的若恰能對上,那自然最好。多了也不論,但若是少了……」
尚盈盈屏息凝神,豎起耳朵等著聽下文,心中卻已浮起不好的預感。
「差多少,你便替她挨多少。」
晏緒禮眸底藏笑,話音落地後,如願瞧見尚盈盈將腦袋埋得更低。
「奴婢遵旨。」尚盈盈不情不願地應聲。
雖說君無戲言,晏緒禮又慣會刁難她。但尚盈盈總覺得,後面那句像是嚇唬人的。
沒什麼理由,只是直覺。
如今時辰的確不早了,晏緒禮抬手命尚盈盈過來更衣,又忍不住提點她:
「日後總這樣可不行,你得學著心硬一點……」
戲弄歸戲弄,晏緒禮還是存著私心,想多磨礪磨礪尚盈盈的性子。
但垂眸瞧著她緋紅臉頰,晏緒禮有千言萬語涌至唇邊,卻又都順著喉嚨咽了下去。
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矛盾呢?他明明喜歡尚盈盈的赤誠柔軟,偶爾卻又希望她能卑劣一些,以免同這醜惡深宮格格不入。
仿佛夜深更容易傾訴衷腸,尚盈盈到底沒忍住,伸出她的軟刺,輕撓了下晏緒禮:
「奴婢不願見血腥,只想乾乾淨淨的。」
意外聽見尚盈盈不服教,晏緒禮竟絲毫沒覺出惱意,可也不能慣著她愛嗆聲的毛病,便故意板起臉凶道:
「屋樑上趴著的貓兒,都沒你愛乾淨。」
尚盈盈深知事不過三的道理,自不敢再逞一次口舌之快,只暗中矜矜鼻子,腹誹皇帝才是一副陰陽古怪的貓脾氣。
「朕怎麼覺著——」
突然間,晏緒禮眯眼打量著尚盈盈,直把她盯得渾身發毛,這才猶疑地說道:
「你好像忽然變得有恃無恐了?」
尚盈盈赧然抿唇,像被碰了軟肉的蝸牛,默默縮回殼子裡。知曉皇帝會包容自己,便得意忘形地撒歡兒,這可是侍奉君王的大忌。
「大總管同奴婢說了,您曾經救過奴婢的事兒。」尚盈盈慢吞吞地說著,跪到晏緒禮身側,替他取下束髮金冠。
晏緒禮沉肩松泛筋骨,聞言輕嘶一聲,似乎不滿來壽多嘴饒舌。
滿腔子感激不知從何說起,尚盈盈捧著金冠,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便在那上頭留下了清淺指印,又忙用袖子抹去。
尚盈盈猶豫再三,終於乾巴巴地說道:
「您真是位好主子。」
晏緒禮等了半晌,只聽尚盈盈憋出這麼一句,便禁不住失笑質問:
「這就沒了?」
尚盈盈本就不擅追昔,偏又挨了逼迫,便只好轉而談今:「奴婢還明白,做人應當知恩圖報。萬歲爺也該將此事早早告訴奴婢的……」
「就算朕告訴你,你又能如何?」晏緒禮揚眉打斷,一針見血。
晏緒禮本意是不欲尚盈盈報答,哪知這夜半更闌,真叫人逢魔中邪。
尚盈盈聽罷此語,竟像受了蠱惑,神情愣怔地探出指腹,輕輕挨蹭著晏緒禮腰際,無聲回答了她能做什麼。
眼見她還要不知死活地往下游弋,晏緒禮眸色一暗,猛地拂開尚盈盈手指。
在尚盈盈驚惶清淺的呼吸聲中,晏緒禮側身掩飾情動,躬腰緩了好半晌。忍字頭上一把刀,當真是憋得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