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邀來的客人,難不成讓王老太君這位誥命在身的嫡母或者鎮北侯出面迎接?
關嬤嬤自問她們玉家可沒有這個體面。
謝濱也明白這一點,便多遣派了些下人來接,約莫三十多人,以表重視。
其實本也沒什麼。
玉氏是商賈,身份不高,玉憐脂又是孤女,太好的待遇,也要不起。
誰知這麼不湊巧,偏偏和鎮北侯撞在一個時辰到府,跟著她們的下人都不是得臉的大丫鬟,沒一個能撐得起場面的,只能留著她們自己應付。
謝硯深冷眼看著嘩啦啦跪了一地的下人,裡頭還有生面孔,穿戴不似京畿之地的人士,角門旁邊停著輛精巧馬車。
他開口問道:「這是做甚?」
關嬤嬤深吸口氣,定了定神,正要抬頭回話。
車廂里忽地傳來少女疑惑的問話聲:「嬤嬤?」
聲中夾帶著絲絲吳儂軟語的音調,並不突兀,反而甚是勾人。
那烏騅馬上的男人瞬間被吸引到了馬車這邊,開口道:「馬車上是何人?」
他音沉,帶有斷玉碎金之感。
關嬤嬤一扭頭,急忙起身,步到馬前俯首答道:「回侯爺的話,我家姑娘受謝濱大人相邀,來府中作客。」
謝硯深沒有應她,只冷盯著馬車。
他身後圓眼怒目相的藍袍侍從則先一步下了馬,大踏步走到關嬤嬤面前,道:
「既是鎮北侯府的客人,就請下來見個禮吧!」
這侍從聲量不小,玉憐脂在馬車中自是也聽到了,少女不可察地挑了挑細眉。
不想剛到這侯府,最先拜見的不是收留她的大房夫婦,而是這位傳聞中鐵腕專行的侯爺。
她理了裙擺,開口喚人:「嬤嬤。」
守在馬車旁的關嬤嬤心領神會,小廝們抬了踏凳,候在馬車旁。
小門「吱」地打開,繡簾掀起,少女雪白纖細的手伸了出來,被老婦人穩穩扶住,身子探出,慢慢下了馬車。
行動間可見其身姿裊娜,神色淡淡仿若姣花照水。
玉憐脂踩著小凳輕巧落了地,回身蓮步輕移,到了烏騅馬前,向馬上男子行禮。
「給侯爺請安。民女初來乍到禮數不周,請侯爺勿要見怪。」少女嗓音猶泠滑潤,勝過百靈。
謝硯深利落下了馬,聽見她問安也沒有立刻回話,沉默著看向她。
原本慢撫手上虎骨鑲玉扳指的指尖一頓,面色如常。
後頭牽著馬的幾名護衛卻都忍不住眼中驚艷。
眼前這個瞧著嬌滴滴的小娘子著實是好顏色。
軟披風下的織金粉裙裹著嬌嬈身段,一雙桃花眼尤為水靈,眼尾有一點小小美人紅痣,白俏的鵝蛋臉滑膩可人,嬌妍絕倫。
江南水鄉多佳人,果真不假。
「起來吧。」片刻後,終於開口。
聽見他發話,玉憐脂緩緩起了身,醇謹自如。
詩傳詞唱,蘇杭女子多靜嫻柔順,她從小江南金玉堆里長大的,性子不該有例外。
自己還從未見過王侯,玉憐脂想。
她見過的最大的官是蘇州城裡的前任知府大人。
那是個老古板,鬍子長長,枯樹皮一樣的臉。
都說北方男兒狂傲,多的是五大三粗如虎凶暴的漢子,習武的尤甚,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少女探究的視線從下往上慢慢移去,祥雲銀織的玄色靴,再往上是繁複暗紋的官服下擺,窄腰,寬肩,她正正朝前望去,竟見不到男人的臉。
他比她高許多,仿佛伸手一抱,就能將她鎖在懷裡。
玉憐脂飛快抬頭掃了一眼,看清了面前男人的模樣,也瞧見了他正沉沉盯著她。
養在深閨的小娘子極少見外男,玉憐脂看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心中有小小的驚訝。
原來,京城裡的侯爺是這副模樣。
一點不粗獷,反而生的極好,看著活龍鮮健,清肅正派。
他們離得有些近,即便隔著衣衫,玉憐脂也能感受到男子健壯肌體若有似無的灼熱,難免有些不適。
「你是蘇州來的玉氏?」玉憐脂聽見他問。
想來是謝濱提前在府里報備過。
她輕輕點頭:「是。」
「叫什麼名字?」
「……憐脂。」
謝硯深沒有動,聲音沉冷:「哪兩個字?」
儘管他與她的距離很合規矩,但他說起話來,就仿佛貼著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