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初歪靠在繡金花的靠墊上,髮絲凌亂貼在臉上,溫行川一點點把她的碎發攏到耳後,露出那透著淺淡血絲的雪腮。
他想再說什麼,可與冷元初灰暗無光的雙眸對視一瞬間,他的心莫名痛起來,好像回到那場燃著烈火的噩夢,他拼盡全力,都握不住冷元初被黑暗吞噬的手…
「相信本王,好嗎?」溫行川雙手握緊冷元初的小手,輕輕吻住她白皙的指尖,而後起身,潤澤的手指穿過冷元初盈著薄汗的發間,按住她圓圓的頭,咬住讓他情不自已的唇,吻了很久。
為了冷元初,他必須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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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撕破臉皮,冷興茂不會在城牆裡的越國公府坐以待斃,此刻他坐在冷家斛康商局名下的旗艦定波號,舉著單目望遠鏡看向才被神武大炮轟過的挹江門和儀鳳門,興致勃勃。
紹興冷氏的祖業是錢莊,反倒是江寧邱氏憑藉船舶運輸和漁業發家致富。
冷興茂竊了邱氏的家產後,憑藉溫裕批給他的海港江港大搞貿易,麾下有千餘民船商艦。
遠洋貿易最怕海寇劫船縱火,不管冷興茂還是冷元朔名下商艦,都會裝有神武大炮。如今這些對準的,是江寧府城,是溫氏王朝。
「這種智取強攻的感覺久違了!」冷興茂舉著旱菸管吞雲吐霧,看到城牆已經被轟出一個豁口,甩了甩令旗。
最近幾艘船艦迅速靠岸,跳下來數百褐發赤面的南洋士兵為突擊隊,攜刀槍兵器沖在前。
新江口水兵營全部集結於此奮力守衛,都司吳為見這幫蠻夷無火銃,連弓箭都沒備,立即吩咐城牆衛兵搭弓射箭!
「冷氏逆賊,背離忠義,舉兵犯上,陷天下之動盪,百姓於水火!天子仁慈網開一面,爾等放下武器歸順朝廷,可免一死!若執迷不悟,待剿匪結束,苟活者全部坑殺毋論!」
待到勸降喊話結束,溫行川出現在儀鳳門城牆上,看向遠處江面漂泊的冷家商艦。
隱約看到冷興茂那不管不顧百姓死活的嘴臉,溫行川臉色遽然陰沉得可怕。
以一商艦容納至少四百人上岸,如今長江里漂泊百餘艘,浩浩蕩蕩鋪滿整個江面,冷家逆賊竟集結四萬餘人進攻江寧府,這是有備而來、早行謀權篡權之策!
溫行川緊了下眉頭。
如今城內大教場營兵四千,小教場六千,神機營一千餘五,五城兵馬司兩千,算上游巡營和水兵營,不足兩萬。
敵眾我寡,一時竟想起被父王帶走的十萬精兵,痛哉。
戰事緊急,溫行川不再多想,冷靜布置:「游巡營鄭浩!迅速在豁口布防鹿角木,與水兵營共守儀鳳門和挹江門!」
游巡營千總鄭浩:「是,殿下!」
「兵馬司郭鉦!即刻在府城內加強巡邏,嚴防城內動亂,治安出了問題,拿你試問!」
郭鉦高喝「是!」
「大教場韓秉、李承,小教場胡靖、劉渭!各派五百衛兵增援清涼門和集慶門,如有情況立刻燃火示警!其餘人手分兩支,一支候此地增援,一支入幕府山防禦工事,嚴防冷氏逆賊聲東擊西,自觀音門入城!」
溫行川頓了頓,繼續道:「神機營謝康!抽出一衛配合五城兵馬司在城內巡邏,重點盯防越國公府附近,如有異常,格殺勿論!」
「是!」眾人高喝,領命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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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江寧縣石子崗梅亭里,冷元朝與冷元朔竟有閒心對坐飲茶。
冷元朝用竹夾夾起燙好的笠杯擺在弟弟面前,用滾燙的山泉水沖泡錫蘭紅茶,為弟弟和自己的主人杯斟滿後先喝一口,嘖了一聲--
「這種茶在歐羅巴銷路好?」
冷元朔哪有心情和大哥品茶,本就黝黑的臉色此刻一點都不舒展。
如今自家老爹公然造反,大哥竟有閒心把他拉過來軟禁在這裡,最關鍵是,元初和元知現在均是下落不明…
「大哥,真的信不著行川那小子嗎?」
冷元朝換回他喜歡的西湖龍井重新沏茶,只道:「他是溫裕一手教出來的,我不信他能反了溫裕,再說你不是問過嗎?」
冷元朔搖頭嘆氣。
冷興茂告訴他計劃後,他便去找溫行川,倒未泄露冷家的機密,只是要他把冷元初還給他。
「我受元初囑託,把殿下想見的秋蘅帶回來了,請殿下把元初還給我!」
溫行川不僅是拒絕,語氣還很強硬,「造反者格殺勿論!本王不會念你是我姨父,對你網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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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冷元朔看著大哥無言。
如今哥倆的任務,是等城牆失守,或是兩敗俱傷之際,率城內訓練有素的商戶民兵掀起暴亂,再與冷家私養的精銳一起殺到宮裡,殺了溫裕,挾持三皇子,再逼溫行川投降。
但這都是冷興茂的安排。眼下兄弟二人各懷心事,父子三人除了殺溫裕是一致的,其他的並非一條心。
哥倆從日升坐到日落,到了柴火噼啪亂響熄滅、群星被濃雲遮住的靜夜,冷興茂留在城內的親信夏無恨過來稟報:「冷大爺、冷二爺,時機到了。」
冷元朝與冷元朔對視一眼,齊齊起身縱馬。晚風略過二人衣角,露出精鋼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