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永康十七年他為冷元初策劃一場屠龍之策,才知殺死一個皇帝,並沒有想像的簡單。
溫裕就是殺盡兄弟甚至唯一的妹妹登上的九五至尊,他殺的忠臣良將太多,怕他們夜半化鬼索命,布置無數高手道士在他身邊晝夜堅守,根本沒有下手之處。
是以父親為母親謀劃近七年的時間,將心思各異的大燕將領拉到自己陣營,又不敢被生性多疑的溫裕發現,再定做謀逆誅殺。
父親不喜交際,一切都為林家復仇為母親復仇,才放下親王架子,腆著厚臉主動與各衛營統領打好交道。
有惋惜林家遭遇面上不顯但暗中定要幫忙的,有認定溫琅不得皇帝喜歡不給他一點面子,亦有中庸之人不願惹火燒身,話說的好聽,但對親王所求打迷魂陣,能避就避了。
帶走的十萬精兵全是溫琅花了七載時間統領的自己人,而讓十萬精兵自北向南全部偽裝成市井之輩悄悄潛回江寧府,本身就是奇蹟。
這其中有連襟相助,也有溫琅敬恨不得十載的溫珣,在不為人知的暗處替他降服幾位只認忠君不不辨是非的老將軍。
溫行川只恨自己知道得太晚,「父親,是孩子不孝,從前頂撞您太多。」
溫琅抿緊的椎唇微抖,濁淚在眼眶隱隱打轉,「為父怎會與兒子計較呢?」
他未等兒子多言,主動道:「這二位你爹我幫你去尋,但那真兇,你一定要為兒媳尋到,替她復仇。」
溫行川點頭應允,眸色微暗。
錦荷院裡,佩蘭才哄冷元初多吃幾口從紹膳樓取來的好飯菜,出了廳堂來到偏屋,看到葉駿把擺放整齊的紅綢帶弄亂一地,恨恨過去給他一拳,「吃狗膽了,敢動我小姐東西!」
葉駿撓了撓頭,帥氣的面龐靦腆一笑,他知道再過不到一個月皇帝要重娶皇后彌補當年遺憾,那皇后「出閣」的地方肯定要喜慶布置!
葉駿握著佩蘭手腕把她提到一邊,「看好了!」隨即一個抽拉,凌亂散落的紅綢瞬間聚攏抱團,變成一個碩大的紅綢球。
佩蘭一時忘了重點,端著綢球左看右看,眼裡不自覺露出驚喜:「你怎會這種女子手藝?」
葉駿笑著撓撓頭,「我娘就是幫人做喜事的,我這叫耳濡目染吧。」
「那……就一起幫小姐布置婚房吧。」佩蘭雖是手巧,無奈葉駿的綢球實在好看,再看他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就招呼他一起做紅球、掛紅燈貼囍紙,二人忙上忙下不亦樂乎。
在錦荷院宅門外高掛燈籠時,街坊鄰里走過路過,看到喜事臨門說幾句吉祥話,佩蘭站在木梯上,客客氣氣應著,「喜帖過些日子送到,一定要來喝喜酒!」
葉駿扶著梯子,仰視佩蘭高高掛起大紅燈籠那神情專注的樣子,心裡痒痒的。等帝後安定下來,他也好正式向佩蘭提親。說來不知她家在哪裡,問了好幾次,都沒得到她回答。
算了,他想娶佩蘭又不在乎她出身,努力給姐姐掙誥命,他還想要一群孩子,一大家子嘰嘰喳喳熱鬧……
葉駿光是想著就要忍不住笑,轉眼看到佩蘭在死寂寂盯著他看,心跳一空連忙錯開眼,大步流星走遠。
路過中堂沒忍住透過窗牗看了一眼,卻見娘娘正坐在妝檯前,一針一線縫著赤紅的嫁衣。
他有些疑惑:「大婚的雲錦霞帔陛下早就備好了啊……」
不,不對勁!
-
有別於掛滿紅綢的錦荷院,紹興山陰冷氏族到處高懸白縵,旌旗杆上藍白交間的招魂幡逆著冬日的陽光,亮得刺眼。
冷興茂雖是三房,但他畢竟在紹興冷氏族影響力巨大,長老有令全體族人披麻戴孝,一時間僅平山岙六百戶冷氏族人輪流來到三叔公的家宅為他燒紙守靈。
論理冷元朝是長子該做喪主,每逢整時辰帶頭哭喪、招呼餐食。可他藉故身體不適幾日未曾露面,讓弟弟頂替。
冷元朔穿著沉重的白麻喪服守著那口烏檀棺材,整日被連綿不絕的香火熏得咳嗽不停。林珈珞心疼丈夫,穿著喪服迎客送友,忙得寒冬之日滿頭是汗,偶然見了在後花園散步的魏嫆,沒忍住抱怨幾句大伯子不作為。